第10章 把根留住就好
黑明的道髻散了，黝黑的長發在白皙的頭皮上一根根的豎了起來。
他不是驚恐於葯心一擊必殺的手段，因為他根本看不出來這個“老爺”師弟對莽牛妖做了什麼？
他也不認為，剛剛進入練氣中期的葯心，能夠對開智期的莽牛妖造成什麼傷害。
因為刨除莽牛妖的天賦神通不計，光論修為，葯心整整差了莽牛妖一個大境界。
在這一界，妖獸的開智期相當於人族修士的築基期，如果築基期的修士手上沒有好的法器，甚至還不是同境界妖獸的對手。
他驚恐的是莽牛妖是李殿主的坐騎，現在它跌死在了自己兩人的葯田旁邊，這事該怎麼交代？
黑明目光渙散的看了一眼站在莽牛妖屍體旁的葯心，感覺他那一身皂青色的短衣短褲格外的刺眼，那正在笑嘻嘻地看向自己的大眼睛也格外的犯賤。
心中暗急：這裏可不是在舒家大院，一向勸誡自己低調行事的態度上哪裏去了？在李殿主眼裏，自己主僕二人加在一起也未必值得上莽牛妖的一根牛毛？莽牛妖摔死了！他竟然還敢過去圍觀？這一回，自己恐怕是真的只能捨命陪老爺了。..
“黑明師兄，這莽牛妖的肉頭真厚呀！弄點鹽巴辣子腌制了烤上一烤，一定非常香。可惜，我們不是李殿主，只能看着嘴饞了。”
葯心一邊說著，一邊還砸了咂嘴，一臉垂涎欲滴的樣子。
“少……藥師弟，可不敢這樣想，還是趕緊想想怎麼跟李殿主稟告吧？要……要不咱們的小命這回怕是要玩脫了。”
黑明差點急得哭出聲來，趕緊出言勸阻了葯心的非分之想，把他拉回到正題上來。
“這倒是個問題。要不我們跟李殿主說，它不敢到閆長老的葯圃里啃食靈草，鬱悶死了，如何？”葯心想出一條理由，循循善誘地徵詢黑明道。
黑明認真想了想說：“不妥，這樣李殿主肯定不信，還有挑撥離間之嫌，免……免不了要吃掛落。”
“那就說它一路撒歡的跑，結果不小心自己跌死了，你看如何？”
葯心斟酌着了一會兒面對李殿主的說辭，再次向黑明徵求意見。
“可它肚子裏有我們田裏的祝余，李殿主剖開來看見了，定會以為莽牛妖是被我們趕跑時摔死的，少……少不得還會責罰你我。”黑明不無猶豫地說。
見到黑明依舊如此怕事，葯心無奈地說：“那乾脆就說它偷吃我們田裏的靈草撐死了，好么？”
“只……只能這樣說了，實話實說心裏要踏實一些。”黑明認真地答道。
兩人正在一問一答地商量着說辭，卻見一道遁光，急急地向著他們這邊飛了過來。
遁光停下，現出一個鬚髮濃黑的中年老道，正是靈植殿殿主李九木。
只見他眉眼清秀，鼻直口方，頜下長髯微微蕩漾，神情嚴正，不怒自威，因為來得急，一身青色的道袍，兀自緩緩擺動。
莽牛妖是他的契約妖獸，締結的是主從契約。
這邊莽牛妖剛死，他便感受到了識海中莽牛妖印記的消失，忙不迭的丟下一爐正在煉製的丹藥，御起飛劍就向著自己與莽牛妖最後一縷神識感應的方向找了過來。
他看了看倒地斃命的莽牛妖，確認了坐騎的死亡，鬍鬚微微抖了一抖，轉頭看向一旁的兩個雜役弟子。
問道：“你二人所見如何？快快從實講來。”
葯心不敢讓黑明結結巴巴地亂說，趕緊道：“回稟殿主，這莽牛道友，適才在我地里啃食祝余靈草，弟子因為午睡未曾察覺，後來聽到一聲倒地的巨響，出來看時，它卻是摔倒在地飄然仙去了。我和黑明師兄正打算去向您稟報呢！”
黑明聽葯心說的俱是事實，趕緊連連點頭道：“確……確實如此，我……我見到莽牛道友啃食靈草太甚，趕緊去找葯心師弟想辦法，才把他喚醒，便……便聽到了這莽牛道友倒地的聲音，可能是祝余靈草吃的太多被撐死了。”
李殿主一聽，心想：這凡牛吃豆子撐死的事，自己倒是聽說過，卻沒聽說過開智期的妖獸也能把自己給撐死的。
立即怒道：“一派胡言，你們幾時見過築基期的修士把自己撐死的？”
葯心趕緊道：“祝余靈草，食之不飢，是辟穀丹的主葯，吃多了脹肚子肯定是會有的。李殿主您看，我這一季種植的祝余，都被它當做韭菜給啃了，這次宗門任務怕是要虧欠下了。”
葯心一邊說，一邊用右手扶着額頭，一副悲痛欲絕、搖搖欲墜的樣子。
李殿主聽了，心下也不禁生出一絲困惑，身上散發出金丹大能的威壓，將二人牢牢壓得跪了下來，伸出右手就向著葯心的腦門抓去。
葯心肉身被威壓控制動彈不得，眼看這位大佬的姿態是要對自己施展搜魂術了，心中暗呼自己倒霉，但也只有聽天由命、逆來順受的份了。
李殿主的手掌伸到一半，似乎想起了什麼，略一猶豫，便轉換了施術的方向，手掌重重拍在了莽牛妖的腦門上，開始搜魂。
這搜魂術，一般是金丹以上神魂強大的修士才可習練的一種神魂法術，可以搜取和解讀低階修士或者妖獸的識海中的記憶。
李九木擅長煉丹，神魂頗為強大，搜魂術練得也甚為純熟，即便剛死不久的修士或者妖獸的識海也能夠搜取。
他既然不信兩名低階弟子的胡言亂語，少不得要親自搜魂確認一下，而搜妖魂比搜人魂還是要少些忌諱的。
可惜那莽牛妖的神魂，已經因為深度分裂和重度抑鬱進入了輪迴。
此時李九木一搜魂，立即發現莽牛妖的識海空空如也，三魂七魄俱是不在，只殘留着一些亂七八糟的殘魂影像，還有一些此起彼伏的噼啪亂響。
李九木心中一驚，趕緊增大神識的投入，屏蔽掉那些莫名其妙的噪音，抓住這些殘破的影像認真辨識起來。
莽牛妖識海中殘餘的影像雖然殘破，倒是也能看出大致的場景：
有閆長老葯圃裏面鬱鬱蔥蔥的靈草；也有葯心藥田裏面的祝余斷茬；還有一些宗門弟子卿卿我我打野戰的場景；也不乏一些靈植殿的弟子口中噴血、滿含熱淚地跪求莽牛妖少吃兩口的畫面……
最後，李九木居然看到了自己與弟子一起雙修的畫面，實在不忍直視，老臉一紅就立即停止施法，將神識退了出來。
葯心此時跪坐在地上，臉上擺出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雙眼卻是偷偷的把李殿主的一番施為看了個十成十。
看見他忽然沒來由的一驚，最後又食髓知味的老臉一紅，便知道莽牛妖應該是記住了一些不該看到的畫面，頓時放心不少，料想李九木應該不會再苛責自己和黑明二人了。
要說對神魂的認識，整個葯靈門內，葯心要說自己是第二，絕對沒人當得了第一，包括那兩個元嬰期的大長老算進來，也是這樣。
畢竟他可是在三生石上替孟阿婆涮洗過湯鍋的人，那段在孟阿婆手下當臨時工的苦逼記憶，至今都還在他的夢境裏不時地回味……
果然不出葯心所料，李九木“嗖”的一聲將莽牛妖的屍體收進儲物法器，御起飛劍匆匆忙忙的走了，只恨恨地拋下一句話，讓葯心和黑明兩人如遭雷擊。
“你們還有時間睡午覺？看來是太清閑了，這一季的宗門任務再加三成。”
葯心不由得看了一眼自己那被莽牛妖啃禿了的田壟，默默念叨着：“老牛隻愛吃嫩草，不刨根，把根留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