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第 79 章
轉眼就到了系舟結當日,人群烏泱烏泱一大堆,觀賽的也好,參賽的也好,全都一窩蜂擠在演武堂邊。南溯珉在熱鬧里擠來擠去,先後見着了好幾批熟人。
昭朔風和昭穗風兩兄妹來的早,排在人群前頭,氣宇軒昂得十分顯眼。
喬家三兄妹繼續在不起眼的地方自行扎堆。喬家小妹躊躇滿志,在自家僮僕攙扶之下來到現場,似乎是決定即使上不了台,觀賽也要觀滿全場。南溯珉順口問了句她傷情,反獲了一筐子傻笑。
江荇之和曲剡溪先後湊了過來。
曲家小姑娘全須全尾的,人還挺精神。談起那日的青溪渚地脈塌陷,頗有些后怕。
“我擔心跟我阿婆有關,可長老們一個個都讓我別問太多……”
到處都人聲鼎沸,十分熱鬧。只除開金碧看台上某個角落,一白衣劍客面無表情,望着看台下的熙熙攘攘,低聲問身邊的紅衣侍從:“青溪渚的事情,是你么?”
那紅衣侍從抬頭一笑,面孔竟是魏迤。
他淡淡答:“我沒想瞞你。”
“你既是以我的名義進山,就不要再在泛行舟地界惹什麼是非。”白衣人冷臉。
魏迤依舊一臉遊刃有餘的笑,拍了拍白衣劍客的肩,篤定道:
“泛行舟本來就不會太平。”
今年的系舟結,賽制一改以往的四平八穩。比武的勝負固然是其中的一環,而最重要的一環卻改成了名為“奪籌試”的大賽。
屆時所有參賽的新秀們,皆會一同被安排在演武場內。場上早已立有許多數人高的梅花樁,據說到時候樁上,或會放置着代表着泛行舟八脈的竹籌,或會放置些有助於修行的丹藥法寶。
期間,各參賽者可以使用各類不限於武技、術法的各類手段收集竹籌或法寶,或者妨礙對手的收集,最終收集到自家宗門竹籌數量最多者,即為系舟結最後的勝者。
看着場上幾人高的梅花樁,想像了一下眾多參賽者在那還沒有兩足寬的木樁上騰挪打鬥的場景……南溯珉笑容變得有些僵硬。
他並非沒有為自己爭取過喘息的機會,也曾冒險用南赤鷙作為少宗主的權力,在海棠居緊急召開過一次會議,意在延緩系舟結的籌備。
會上,他把這段時日,跟林瓊枝一起搜集到的所有關於妖族滲透的證據,一一展示給了海棠居諸位長老。
接近一個時辰的據理力爭,卻只換來長老們斬釘截鐵的一句:
“此事必不可能!不用再商議了!”
南溯珉瞬時覺得十分無力。
——短時間內異象頻出,只要是稍留了心的人,便能看出到處都是山雨欲來的跡象。明明只有全面清查舟內細作,暫緩系舟結才是上上策。
可在他看來,海棠居的長老們,卻只是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面子,執意如期召開系舟結。
長老嘆着氣解釋,妖族有暗探安插,早已是高層中不成文的共識,三宗也自有雷霆手段,可以對付那些隱藏了身份的暗探。
可這次的“系舟”盛會,卻並非單純的一次競技活動,更是泛行舟急需的一次在這節骨眼上,向東陸展示三宗之間還攜手同心的機會,只有這樣,才能讓“泛行舟宗內互相攻訐”的謠言不攻自破。
也才能讓那些質疑泛行舟,蠢蠢欲動,妄想取而代之的修仙世家消停服氣。
是以這“結”,早已是箭在弦上,系得解不得。
會後,明光霽甚至暗地裏提點他:
“你年紀尚小,眼界或許不高,這些我都可以理解。可阿虹,泛行舟早已不復千年前在修真界的地位,諸多世家日夜虎視眈眈,若林氏、歐陽氏多家聯合起來,幾乎已經可以與泛行舟分庭抗禮——瓊枝他又畢竟姓林,你可明白?”
南溯珉啞口無言。
哪怕是南槐宗主親傳弟子,自己的這位師兄也畢竟還是出身世家。只因為一個自己無法決定的出身,便明裡暗裏被宗內長老排斥成外人……不知這話若是被一片赤忱的林瓊枝本人聽到了,會作何感想。
這些暫且不論,只論眼下,他也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也不知道強行用靈力激起妖毒……能不能讓他臨陣脫逃。
可能會先讓他當場一命嗚呼吧。
愁雲慘淡。
倘若原主再不出現,他就真的只能指望,當時在原主那兒臨時抱佛腳,學的三腳貓功夫能派上些用場了。
至於收集那些竹籌和法寶……
交給萬能的林瓊枝。
演武台邊,第一場奪籌試的參賽選手們都已經換好了練功服,摩拳擦掌地等着試煉開始。
跟南溯珉一樣,身穿着藍灰練功服的林瓊枝拍了拍他:
“守住生門和巽位,其餘的交給我。”
南溯珉緊緊攥住了手中的木劍。
他恐怕會讓人失望了。
但他心裏還存有些僥倖——原主會跟以前一樣,在危急之時忽然出現嗎?
正想着,看台之上鑼鼓三聲響,司儀弟子以渾厚的傳音術向全場高聲宣佈:
“啟試!”
東南西北四個看台上,恰到好處地響起歡呼和吶喊。原本在場外等待的一批參賽選手,齊刷刷衝進了演武場。
南溯珉一愣,也跟着林瓊枝奔了出去。
眾人之中一馬當先的,果不其然是人高馬大的昭朔風。那青年沖至離自己最近的梅花樁下,忽然半蹲在了樁前大喝一聲。
妹妹穗風緊隨其後,憑空一躍,踏在昭朔風的手臂上借力向空中跳騰了起來,雙手攀上梅花樁的頂端,一個翻身便躍了上去。
兩人動作利落乾淨,引得看台上一片叫好。原來如此,朔風門惟善刀劍,不長於輕功,兄妹倆便想出這種法子應對梅花樁上的竹籌。
南溯珉跟在後頭讚歎道。
既然選擇了讓妹妹去梅花樁上找竹籌,那哥哥就會在樁下攔截他們,跟那不動如山的刀客硬碰硬顯然不划算。南溯珉這麼想着,示意身邊的林瓊枝自己打算繞路。
林瓊枝會意,奔跑間指了指離昭家兄妹最遠的巽位。
“分開後去那邊匯合。”
南溯珉看懂了他的指示。
兩人腳下方向一變,分頭繞開了昭朔風所在的梅花樁。
身後有腳步聲緊隨其後,看來有人選擇了跟他們兩人一樣的戰術。
南溯珉往回微微側過頭去——居然是一個他毫無印象的少年。
長相平平,身材也極不起眼。這是誰?
要知道,被應允能參加第一場奪籌試的人,不是曲剡溪和他這種宗門繼承人,就是林瓊枝此等實力佼佼的真傳弟子。
怎麼會有個從沒見過的人上場?
顏色代表着宗門。這少年身穿的紫色練功服,場上也僅有他一人紫衣,似乎是單槍匹馬就殺來了系舟結現場。
只派得出一個新秀參賽,比他們躡風堂還要青黃不接的凄慘宗門……
南溯珉心裏瞬間有了答案。
八脈中最為神秘的一脈,“星淵”一脈的弟子。
相傳他們這派早年式微,老一輩裏頭早就只剩了個宗主掌門,名叫譙九,生性放浪形骸,極愛雲遊四海。徒弟只管收不管教,收徒還極其注重天資稟性,嚴格得很。是以這幾十年來,傳承都是斷絕的狀態。
看來這少年,就是譙九掌門“老來得子”收的那位關門弟子了。
掌門譙九並沒有出現在泛行舟,這段時間裏,南溯珉也從來沒有在宗學中見過這個紫衣少年,還以為“星淵”一脈放棄了參加系舟結。
南溯珉飛奔到巽位的梅花樁待命,身後那紫衣少年亦步亦趨地跟着他站在樁子背面,氣喘吁吁。
南溯珉一陣戒備,但那少年似乎並沒有與他爭鬥的意思,只是探出個頭來,在樁子背面極其小聲地說:
“你放心,我不會搶你的東西,你該幹嘛就幹嘛。”
南溯珉眼裏大概寫滿了“那你為何要跟着我”,少年煞有其事地“噓”了一聲,依舊小聲解釋道:
“我算出來了,待會兒有大事發生,跟在你身邊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