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懷疑
金帳之外。
韓兆幾乎聽不見其他聲音。
周遭鳥雀蟲鳴，微風和煦，草木葳蕤。他卻如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想要動作，卻陡然察覺，自己的手指，都不知何時已經僵硬。
腳下是柔軟潮濕的土地。
他像在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中，不斷下墜，沒有盡頭。
韓兆閉了閉眼。
他強抑着心中陡然升起的暴虐和憤怒。
那個結果，他不敢去想，卻不得不想。
桑延已經不是從前的桑延。
他早該察覺。
但他從未想到，原來有一天，桑延或許有可能，會在解藥之事上，做其他手腳。
韓兆呼吸濁重。
他經歷過許多事情。羞辱、仇恨、驚險、屈辱。但從未有一刻，他像現在這般，竟從心底升起一種，想要毀滅一切的衝動。
血液一波波往腦袋涌着。
他眼底血紅。
直到布日格感激涕零走出金帳。而桑延在布日格走後，又瞥見邊上影影綽綽的影子。桑延從帳中出來，看到了他。
韓兆抬起頭來。
他慢慢站起身。
他面上的神情令桑延忍不住心頭一跳。
桑延道：「你怎麼會在這裏？你在這裏……多久了？」
桑延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布日格的方向。
但他雖和以前不同，但當王的時日尚短，尚且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情緒。
他臉上有一抹顯見的不自然。
這樣的神情令韓兆心底冷意更甚。
他道：「王。」
「……」
「我想問你一件事。」
「韓兆……」
「月圓香的解藥，你那裏，還剩多少顆？」
似是未料到韓兆會這樣直白問出來。
桑延愣了一下，一抹慌亂之色飛快從他臉上掠過。
他道：「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韓兆，你……」
「王，我只需要一個回答。請如實告訴我，解藥，到底還有多少。」
韓兆聲音壓抑。
但那底下，卻彷彿藏着萬般洶湧情緒。
他低聲道：「是三十顆、二十五顆、二十二顆，還是說……甚至其實，已經不到二十顆？！」
月圓香要二十四顆解藥才能全解。
而蕭靜姝，已經服下過兩顆。若桑延如今手中解藥不足二十二枚，那就說明，蕭靜姝的葯，將要不夠。
桑延張了張嘴。
韓兆咬牙道：「說！」
桑延呼吸不知何時也急促了兩分。他抿了抿嘴，半晌，出聲道：「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二顆。」
他竭力維持着平靜的表情。
韓兆望着他，卻是忽然自嘲一笑。
他突然跨過桑延，大步往金帳中而去。
桑延面色驟變，快步跟上，想要攔在他身前：「韓兆，你要做什麼？！」
「讓開！」
韓兆出手，握向桑延手臂。桑延斜刺向下避開。他還想擋住韓兆，但韓兆卻彷彿不管不顧，硬要闖進來。桑延出招攔他，語氣更加急促：「你要讓人看到我們不睦的情形嗎！如今西夷本來就有許多兵士還不服你，你能帶出去征戰的也只有常跟着你的那一支，要是被人發現我們在爭執，西夷局勢越發不穩……」
「但我不相信你！」
韓兆厲聲低喝道，他轉過頭，粗喘着看向桑延。
桑延被他的神情看得心中一跳。
片刻后，他強自鎮定下來。
他道：「我是王，怎麼會騙人？」
「是，你是王。」
韓兆立時接聲：「那便請王將裝有解藥的盒子給我看看！如果裏面確實還有二十二顆，我馬上跪下向王請罪，到時，王想要如何處置我，我都會順從。但現在，我必須看到解藥完好無損出現在我面前！」中文網
「韓兆！」
桑延咬牙出聲，韓兆寸步不讓。金帳離其他人的帳子都有些距離，這裏的聲音暫時沒有傳到外面，但是若聲音再大些，便未可知。桑延急促道：「你這樣太放肆了！我當初……」
他話未說完，韓兆卻已突然後退一步。
桑延以為他要放棄，才要鬆口氣，卻見韓兆全無猶豫，從腰間，抽出了那柄長刀。
西夷尚武。
武器人人隨身攜帶。
桑延面色驟變。他還未開口，韓兆便握緊刀柄，沉聲道：「王，還請你讓開。今日我一定要看到那些解藥。否則，什麼後果，我也都顧不得。」
他雙眸像是嗜血。
桑延從未見過他這等模樣。
他見識過韓兆的武功。
就算桑延自詡在西夷數一數二，卻也沒有把握，一定能勝他。
韓兆眼神凝實。他將長刀橫在身前，就要往裏進。桑延出刀去攔，他立時交鋒，長刀相撞之聲不絕於耳。眼見着韓兆目光沉靜，而那動作卻越發瘋狂，幾乎像是不顧防禦，只要進攻往前，桑延猛地一咬牙，他突然轉身，一把撲到床邊，抓住那個覆在被褥底下的小巧木盒。
「韓兆！」
桑延喝道：「你能不要性命不顧受傷，那你也能不顧這個，還要往前嗎！」
他喘息急促。
緊緊盯着韓兆。
韓兆身體驟然一頓。
他曾看過桑隼從這木盒裏取葯。
這木盒，便是裝着月圓香解藥的所在。
韓兆望向桑延。
他道：「王，打開它，我自會向你賠罪。」
木盒裏有藥丸碰撞輕微的聲響。
桑延心跳如鼓。
他將木盒緊緊拿着扣緊，長刀橫在身前。他道：「韓兆，不要再逼我了，否則，我就將這些木盒丟到帳外。到時候，盒子摔碎，藥丸掉落在地上，被蛇蟲吞噬，盒子裏面，就真的……沒有二十二顆藥丸了。」
他說這話時，心跳如鼓。
卻仍絲毫不敢懈怠。
萬物有靈。月下芝是極珍貴之物，本身便有淡淡的香氣。
那香氣人聞起來並不明顯，但對於狼、蛇等嗅覺靈敏的動物來說，卻極濃烈。
那些動物也都能聞出月下芝是好東西，是以，但凡月下芝散發出成熟的香氣，便常常會被動物們捷足先登，全部吃掉。
這也是為何，百年月下芝在草原上，極難尋得的一個原因。
倘若桑延真的將木盒摔在帳外，藥丸四濺，那麼，草原上初夏各處潛伏的蛇蟲，便極有可能會被那香氣吸引，快速將藥丸吞掉，再四散逃開，便有可能，讓人永遠丟失這珍貴的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