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蛇
營帳角落昏聵不已。
傅容急促喘着氣,死死盯着傅行。
傅行微微抬起眉眼。
越過傅容凌亂的頭頂,他能隱約看到,營帳外的情形。
外面仍舊明亮。
有光照進來,他能察覺,外面並沒有人經過。
無人聽到他們的對話。
也無人知曉,他所有不堪的過往和內心。
傅行閉了閉眼。
他猛然轉身,朝外大步走去。
「來人!」
他大聲道。
有親信立時從遠處跑來。
那親信站在他跟前。他道:「你進去,捉住傅容,看管好他,令他不得出營帳半步,也不得和任何人見面、交流。若他掙扎厲害,你可以將他綁住。」Z.br>
「是!」
親信立時應聲。
「傅行你敢!」
傅容在帳內聽到聲音,跌跌撞撞跑來。他聲嘶力竭,似是想要拉着誰同歸於盡:「你怕了嗎?哈哈哈哈,傅行你怕了嗎?你在宮裏,和齊——」
他話未說完。
就見傅行霍然轉身。
傅行對着他後頸猛然劈下。傅容雙目大睜,只片刻,便軟軟倒了下來。
他劈昏了他。
那親信接住傅容的身體。
傅容好像睡著了。
他面上皮膚瓷白,五官精緻,看上去,就如一個再乖順不過的娃娃。
傅行濁重呼吸一口氣。
他說:「晚些,我會叫仲悟過來,喂他一碗啞葯。」
仲悟善酷刑。
而酷刑,許多時候,除卻肉身,還有便是對精神的折磨。
讓人有苦說不出,嗓如刀割的啞葯,便是其一。
要讓人永遠說不出話,割掉舌頭便是,不需啞葯這般費勁。是以,仲悟配置的啞葯是有期限的。最濃的,能管一月有餘。傅行道:「這些時日,在我開口允准他說話之前,啞葯便一直喂着,不要讓他能開口。」
「是。」
親信快速應聲。頓了一下,親信想到什麼,又道:「將軍的意思,可是不想讓小公子對外傳遞消息?但啞葯只能控制喉舌,要是小公子想用字條等物傳遞信息……」
傅容身份畢竟不同尋常,又心思詭譎。
他雖奉命看管,應當不會有疏漏,但問多些,總更妥帖。
這話其實尋常。
但傅行卻沉默了許久。
烈日之下,他長久站着,彷彿一尊沉默、高大的雕像。
過了不知多久,他方道:「他不會寫字。」
「小公子……」
「傅容幼時命途多舛。他被迫學會了許多不該學會的東西。但從來,無人教過他習字。」
「……是……」
親信也隱約察覺到傅行情緒的變化。
他不敢再問,趕忙帶着傅容回到傅容的營帳里去。
傅行看着遠去的二人,直到那兩個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他抬起頭來。
刺目的陽光灼燒着眼皮。
他眼中都是幾乎目眩到,讓人想流淚的光暈。
太陽真大啊。
這般灼目,這樣明亮。
可是永夜無盡。
彷彿才,剛剛到來。
而在另一邊。
西夷草原之上。
布日格跌坐在地,望着流血的腳踝,正在不斷吸氣,剋制呻吟。
這些時日,草原上有狼王出沒的消息,傳了開來。
西夷主部近日來接連吞併了許多小部族,原本因為樓麟和桑隼的死而低迷的氣氛,早就消散。西夷主部的勇士們躍躍欲試,想要殺死狼王,炫耀自己的勇武,而被吞併的小部族中也有悍勇之人,想要用獵殺狼王的方式,讓自己入桑延的眼,從而得到重用。
是以,這段時間,常有人離開王帳,外出狩獵。
甚至就在昨日,還有一個高林族的勇士捂着被狼咬傷的胳膊說,自己已經遇到了狼王,奈何弓箭不夠用,所以才只擦傷了狼王的皮毛。
那勇士雙眼放光,興奮不已,顯然是想等傷口稍微好一點,便再出去,將狼王獵回來。
布日格年紀雖小,但他是桑耳的妻弟,是以,知道樓麟和桑隼身死的真正原因,是被阿部族人刺殺。也因此,他對其他部族的人都極提防,極為不喜。
他雖然不會主動排斥對方,但也不甘願眼睜睜看着狼王被其他部族拿下,從此成為西夷主部的恥辱。
是以,今日清晨,他便拿着弓箭,策馬出了王帳,一路追尋着狼王的蹤跡。
但未想到。
他還未能發現狼群,卻在下馬走路休憩時,驚擾到了草叢裏的蛇,腳踝上也因此挨了一口。
眼下正值初夏。
草原中草木瘋長,萬物生機勃勃,也是毒蛇蟲蟻最活躍的時間。
布日格幼時便曾被蛇咬過一次。那次的傷痛,他記憶猶新。他心中緊張,不敢耽擱,趕忙起碼回來,請草原上的醫官來看。
布日格回來時,他腳踝上的傷口被許多人注意到。
是以,眼下也有七八個人圍在他身旁,緊張看着醫官為他醫治。
醫官面目嚴肅:「被蛇咬傷,此事可大可小。要是是毒蛇,就要趕緊採集相應草藥,早些解毒。咬傷你的蛇,是什麼樣子,你還記得嗎?」
「記得。」
布日格抿了抿嘴。腳踝處雖然疼痛,但他不肯做出尋常少年人哭哭啼啼的樣子,只道:「那條蛇個頭中等。褐色軀幹,腹部黃白。頭上還有灰黑色斑紋,頭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