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一章 前塵：少時月3
年長衛昭知道的事情，是年少衛昭完全不知道的。
年長的衛昭對此心生無力，卻也知道過去的事情她無法改變，只能像個局外人一樣看着事情的發生。.
這一日，夜裏忽然下了暴雨。
衛言在夜半里只穿了單薄褻衣抱着一個軟枕出現在了衛昭的殿中。
他睜着濕漉漉的眼睛瞧着正在吃紅豆粥的衛昭，軟聲開口道：「阿姐，我害怕。」
衛昭吃着紅豆粥的手忽而一頓，她的目光落在衛言濕漉漉的眼睛上，目光下移，落在衛言赤着的腳上面，心上一軟，有些無可奈何：「怎麼又穿那麼少的衣服？就不能多穿兩件再來？你的侍衛呢？」
衛言垂下了眼睫，烏黑的眼睫上有些濕潤，眼睫輕顫，聲音發軟：「我不喜歡他們跟着。」
衛昭信了他這話，卻又一臉狐疑道：「可他們怎麼會連衣服都不讓你多披上一件？」
衛言繼續面不改色的說道：「都已經要睡了，我不喜歡穿。阿姐，我困。」
衛昭收起面上的神色，不再繼續追問。
年長的衛昭站在一旁，靜默不語。只有她知道，衛言是撒了謊的，他不是不喜歡那兩個侍衛，只是那兩個侍衛是康源帝的人，他們兩個人默許了衛言在這樣的深夜來找公主衛昭。
此時，並沒有人提點衛言要注意男女大防。
此時的衛昭也不在意這些細節，她只覺得，阿弟還小，他的母妃早早走了，年幼的阿弟在她眼中還是有些可憐的孩子，而且這宮中也沒有其他的妃嬪了，更別說其它的皇子公主了。
衛昭此時也沒把男女大防放在眼裏。
她只知道，夜裏打雷了，她的阿弟怕的睡不着覺，宮中只有她和阿弟差不多的年歲，陪着阿弟正好。
衛昭將紅豆粥往桌子上一放，又用新碗盛了一碗粥，又吩咐其它兩個大宮女將其它的東西收拾下去，又抬眸對着衛言淡聲道：「過來。」
衛言的眸子裏有些期待。
他走過去，衛昭將碗遞給他，語氣溫和帶笑：「阿弟，你自己吃。」
「阿姐，已經夜半了，你現在才吃是不是白日裏偷溜出去忘了用晚膳。」衛言好奇問道，卻主動將粥接了過來。
衛昭伸出蔥白指尖，輕輕點了點衛言的鼻尖，誇讚道：「我阿弟可真是聰明，這都能猜到。」
衛言笑笑，垂眸繼續喝粥。
整個皇宮中，只有他阿姐，喜歡誇他聰明，誇他可愛，誇他好看。
阿姐的嘴裏對他全都是讚美之詞，他覺得心裏面很暖，說不出來的高興。
但，他默默開口道：「阿姐，你在外面認識了新的朋友？」
衛昭托着下巴看衛言乖巧吃飯，笑道：「老實吃飯，下回帶你去見見。那小公子是個畫畫的，但才學似乎也不錯。阿姐想要讓他早日成為我們皇家的人，那人，可造之材，十分出眾。」
她瞧着衛言沉默下來的臉，逗他：「阿弟見了一定會喜歡。信阿姐的，這人未來了不得。」
衛言淡淡應了一聲，卻沒再接話，只是默默的吃着粥。
此時燭火雖然昏暗，但室內卻一片溫暖。
任憑窗外的雷聲如何大，衛言都不怕了。
只是，他端着粥輕聲問了句，聲音頗為黯然：「阿姐很喜歡他嗎？」
衛昭並未察覺出他話中的異樣，她只是眼中露出幾分思索，隨即道：「他人不錯。」
年長的衛昭，將這些畫面全都收在了眼中，就連衛言話中的黯然都被她察覺到了。
她心中忍不住微微一緊，沒想到多年後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去看從前的那一段過往，竟會發現她過往竟然忽視掉了那麼多的小細節。
她望着正乖巧吃粥的衛言，心中十分感慨。
衛言如今尚且天真稚嫩，等日後變成另一種模樣時，是否還會記得今日的自己？
或許會記得吧，年長的衛昭垂下眸子，默默的想，應該是記得的，只有記憶越深，內心才越痛苦，以至於經年日久下來，將自己脫胎換骨成了另一番模樣。
等衛言吃了粥，衛昭和衛言又一起清了口，衛昭拿起帕子彎腰給衛言擦了腳。
一臉心塞，卻軟聲教導：「阿弟已經長大了，該知道怎麼愛惜自己的身體了，下次不要赤腳來了。」
衛言看着她，目光灼灼的應了好。
等兩個人都睡著了，年長的衛昭才慢吞吞的挪到床榻邊，盯着床榻上的兩個孩子看。
男孩牢牢抱住了女娃的手臂，蹙着的眉緩緩舒展開來，一臉饜足。
衛昭不忍在看，默默地挪到殿門前想去看月亮。
聽到殿門外的雨聲時，她又恍惚間想了起來，今夜下雨，並無月色。
當年年少，心中並無旖旎。
此時的她與衛言，都尚且純真潔白，誰能想得到以後？誰又能預料到日後！
年長的衛昭靠着門，痛苦的捂住了臉。
床榻上有孩童喃喃叫了一聲：「阿姐。」
衛昭靠着門的身子一僵，腦海中彷彿有什麼思緒清晰起來。
她好像知道自己為什麼是跟着衛言的了，衛言執念太重，生生的把她拉到這裏面，讓她瞧一瞧這些過往。
衛昭掩下眸子，知道這只是自己的猜測，若想知道怎麼回事，得等她從這裏醒過來，明白黃粱枕的是什麼東西，才能明白她為什麼要經歷這般奇特的事情。
她就這麼沉沉的想着，就這麼不經意間，又過去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先醒來的是衛言。
衛言在床上端詳了衛昭一會，便慢慢下了床。
趁着衛昭還未蘇醒，一步步的回到了自己的宮殿。
年長的衛昭，看着衛言拿着那個畫糖鳳凰在手中慢慢把玩，他雖還年幼，但總覺得，他那張臉上，稚氣褪去了一層。
隱隱要有戾氣浮現了。
衛昭在暗地裏躊躇着，恨不得能立即被衛言看到，然後按着他的肩膀對他說：「我送你那隻鳳凰，單純是覺得鳳凰太過漂亮。」
但此時的衛言突然眼眶一紅，拿着那已經放了幾天的鳳凰落着眼淚大口吃了起來。
年長衛昭看着這樣的衛言，一下子沉默了。
許久后，她默默在一旁開口，「我從前，其實只是覺得，鳳凰糖人更好看一些。」
並不是想把鳳凰當做我送給你。
但是，這些話，衛言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