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前塵:溫情骨6
衛言走後,虞長臨去見了一次虞常樂。
衛昭也得以出了一次遠門。
這十年,虞長臨過得太累了,戰戰兢兢的忙着國事,忙着民生,還真沒帶着她出來好好看一看。
虞常樂住在京城三百裡外的洛城中,這一路衛昭也沒陪着虞長臨坐在馬車內,而是坐在了轎子外,她看着這一路的景色,覺得衛國的變化可真大啊。
長臨他這麼多年的辛苦倒是沒有白費,最起碼的是犧牲了他一個人,卻造福了千萬個人。
風景甚好,路人面上也是讓人舒懷的笑。
等車子停到洛城的一處宅子前,虞長臨便下來了。
此處宅子甚好,風景也佳。
門前早已經有個婦人站在那裏等候了,婦人身旁還站着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那個少年的眉目之間依稀有幾分衛言的影子。
衛昭看着那個孩子的五官,一時間有點神情恍惚,她覺得好奇怪,為什麼衛言死後不能像她一樣存在呢?
衛昭不解,但也只是不解了一瞬,並沒有細細思量。
衛昭又那麼四處看了一下,便知道這宅子肯定是虞長臨的手筆。
他們兩個人雖然做過兄妹,可也隔了血海深仇。
仇人與恩人。
難以形容。
虞常樂已經帶着身邊的少年跪了下來,虞長臨摩挲着手中的玉罈子,低頭對少年問道:「願為君否?」
十歲大的少年該明白的事情早就明白了,也早早有夫子教導,該懂的東西也都懂了。
他的夫子是葉無聲和崔浩無還有一個趙玉,甚至虞長臨還派了一個人教他武功。
他的名字虞長臨沒有取,當時虞長臨說:「朕自己的孩子沒能出世,朕都沒來得及給他取名字,其餘的孩子叫什麼,朕也不願意取。趙丞相,這孩子的名字你來取吧。」
他語氣微頓,繼續道:「至於取什麼,你想想這孩子的身份,再取。」
趙玉想了一日,給天子呈了一個字,當時衛昭伸長脖子去看了,挺拔俊秀的一個安字。
衛昭覺得,此字甚妙,果然,虞長臨自己也很滿意。
安者,定也。
安,天下大安,河清海晏。
安……此字甚好。
虞長臨待這孩子極好,在詩書騎射這方面,都給了這個孩子最好的老師,這個孩子倒也是聰明,繼承了衛言的才華智商,但眉眼間卻比衛言通透多了。
他今日問他願為君否?其實不過就是隨口一問。
虞長臨眯了眯眼睛,就算這孩子拒絕他,說什麼不願為君,他也不會同意。
衛昭不知道虞長臨的想法,她站在一旁,看着一大一小,一站一跪的兩個人,神情有些恍然,若是他們兩個的孩子能活着,應該也是如今這般溫暖的場面。
少年衛安跪在地上慢慢抬起頭來,雙眸與虞長臨的眸子對視,他吐字清晰道:「願為君。」
下一任的帝王天子便那麼定下來了,虞常樂至始至終一言未發。
直到虞長臨走上馬車,停住腳步稍微側頭說了一句:「五年後,朕來接你入宮,衛安,接下來的五年你去好好看看衛國的河山吧。」
衛安俯身稱了好。
虞常樂開口叫住了虞長臨:「兄長。」
虞長臨並未回頭,沉默半響方交代道:「日後回宮,莫要插手衛安的未來。」
……
又過了三年,趙玉之妻靈光郡主陳靈華也亡故了。
那天是個極好的天氣,陽光暖融融的,趙玉沒來上朝,衛昭十分吃驚,趙玉竟然沒來上朝,這也太奇怪了。
虞長臨的表情也僵了僵,他抬手招了一個小太監:「去打聽打聽,趙丞相家中出了何事,今日裏怎麼沒來上朝?」
小太監稱了是,便出宮去了。
其它大臣們似乎也感覺到了今日的氣氛古怪,有些不同尋常,是以,今日的朝堂上有些寂靜。
虞長臨頗為心不在焉,他和趙玉君臣了十多年,頭一回見他沒上朝,也猜到一定是他家中出了事情。
至於什麼事,只會是和他的妻子有關係。
陳靈華這些年的身體一直不太好,年前過了大雪日,便有點不能經得住風了,虞長臨這些年也很少見到陳靈華。
一來,他本就和陳靈華沒有交情。
二來,臣子之妻,他也不好走得太近。
但,丞相夫人的身體不好,幾乎是滿朝堂都知道的秘密。
很快,小太監便回來了,小太監在虞長臨耳旁耳語了幾句,虞長臨便揚手示意退朝。
下朝後,已經是快要到正午了。
虞長臨眯着眼睛望了望暖陽,他摸着掌中的玉罈子問道:「阿昭,你說朕此時去看他是不是不太合時宜。但朕若是此時不去看他,他是不是又會做什麼傻事?」
衛昭站在他身後,神情躊躇。
她心想,長臨這麼問她了,其實是想去的。可是她開口了他又聽不見,有什麼用呢?
可是,長臨這麼開口,也不確定,她是不是能聽見的呀。
這麼想完,衛昭便吞吐着開口了:「十三年前,我死的時候,他來找了你。十三年後,靈華亡故了,你也理應去找他。只是當時趙玉讓你抱着我感傷了三日,今日,我不知道你該不該也讓趙玉抱着陳靈華感傷三日。」
她這麼說完,便看見虞長臨的唇角輕掀,聽他道:「只是我不知道,我該不該讓趙玉先陪靈光郡主三日。」
他這麼自言自語的說完,又繼續道:「罷了,朕不如今日就去找他,這些年他也操勞了許多,身子骨肯定不如朕年輕的時候能扛了。」
他說完后,當即便下定了決心,從御膳房裏拿了一壺溫好的酒便前去趙丞相府上了。
一開始,衛昭真的以為虞長臨是為了趙玉的身子骨着想前去勸趙玉的,直到到了地方,虞長臨看到趙玉的第一句話竟然是:「趙玉,喝酒?」
衛昭才隱隱察覺到不妙。
他什麼話都沒說,上來就喊人喝酒,這真的是為對方身子着想嗎?
這念頭一起,衛昭便搖了搖頭,心想,可能只是小酌一杯吧。這大概是男人之間互相安慰的方式。
衛昭乾脆坐到一旁,開始看着他們兩個人喝酒。
直到夜半,他們兩個人都喝得酩酊大醉時,衛昭突然想起來很多年前虞長臨說過的那句話,當時虞長臨說他會努力早點去找她。
這麼十幾年下來,他果然努力的讓自己早點死啊。
衛昭有些無奈,索性坐到一旁看着醉酒的他們,自個睜眼到天亮。
十三年了,她雖然寂寞,但知道虞長臨在身邊,反而覺得這樣的日子也算好的。
只是長臨,你看不到我,這十三年來,你的心中又裝了多少冬日的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