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文家老爺喜尋子,文大將軍倒霉爹
“你說什麼?有楨兒的消息了!”
聽到下人帶來這個消息,文家老爺激動地差點暈過去,文鄞也露出久違的笑容,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既已尋到,為何不速將小公子帶回,好和老爺,將軍團聚?”王管事道。
“回管事,老爺,將軍,我們的人在平縣發現一個與小公子年齡相仿,相貌十分相似的年輕人,又打聽到他如今乃一家農戶之養子,怕貿然去見驚嚇到小公子與農戶一家,故小人先行回城將此事回稟,請示老爺,將軍。”
“做得好!此番行事穩妥不焦躁,回話從容周全,你叫什麼名字?”文鄞說道。
“小人鄙姓李,名喚明華。”
“李明華,好,吾記住你了,若確認無疑是阿楨,便是大功一件,你們通通有賞!都下去吧。”
文鄞屏退左右,王管事卻還不動,一臉笑嘻嘻的諂媚模樣,“恭喜老爺,將軍,尋到小公子乃大喜事,茂軍真為恩主高興啊。”說著,眼淚鼻涕竟下來了。文家老爺為之動容。
文鄞心中卻不喜,說道:“韻臣自是明白王叔於文家之忠義,卻也不必時時表露,涕泗橫流,教人以為王叔在為文家何人奔喪似的,若叫有心之人編排,惹人誤解,恐壞了王叔忠義之名。”
王管家頓時尷尬不已,匆匆用手帕拭去涕淚,向前行禮道:“是茂軍失態了,萬望將軍恕罪,老僕只是一時情不能已,故而失了禮數。老僕這便出去。”
“韻臣,何以對茂軍如此嚴苛,不過是人之常情而已,你王叔可是跟了我三十多年的老人了,說上年歲,比吾還要大上幾歲,就是喚他一句老哥哥也不為過,吾與他明為主僕,實為過了命的兄弟,當年若不是他捨命救吾,吾早死在清風嶺了。這是救命之恩,當心存感激才是,可不能忘了。”
“是,兒子謹遵阿父教誨。”文鄞朝父親拜了拜。
他可不想與他老子爭辯些什麼,長安國以孝治天下,若他膽敢忤逆父親,有絲毫不敬,明天那些言官就能告到陛下那頭,劈頭蓋臉地噴死自己,再者說老父親雖一介商人,但卻是當今皇帝陛下祖母的親弟弟,雖說自己是靠着軍功才一步一步坐到大將軍的位置,可如今誰人都知道自己是太皇太后的侄子,誰會相信沒有太皇太后的干預呢,有誰知道其中的酸楚呢?
“阿父,兒子記得阿楨的手臂上有一塊紅色虎形胎記,對吧?”
“是啊,若這個農戶之子有同樣的胎記,那他定是我的楨兒。”文老太爺頓時兩眼淚汪汪。
“終於知道王叔為何如此能哭了。”文鄞腹誹。
“光靠這個尚不能定論,阿父,看來得辛苦您和我親自去一趟平縣了。”
幾天後,文家父子到了平縣。
“終於到了,這一路差點沒把老夫這一身老骨頭折騰散架,吾原叫你備的是那四匹馬的,先帝御賜的車駕,怎的,只帶來這兩匹馬的車駕?”
眼見車夫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文鄞接話道:“回稟阿父,是兒子的主意。”
文老太爺皺眉道,“這是為何?”
“原本用駟馬便是逾制,先帝感姑母恩德,又念及夫妻情誼和祖父勞苦功高,這才賜下安車駟馬,吾等只消將其供奉在家即可。乘之太過招搖,恐使陛下不悅。”
還未等文老太爺批駁,文鄞又說道,“前兩年兒子坐上大將軍,不得不配合姑母剪斷陛下一隻羽翼,陛下對文家早有不滿,今年您四十大壽,又榮蒙陛下賞賜,賞金錢珠寶無數,此乃當今皇帝陛下仁孝,可文武百官頗有微詞,只是礙於陛下和姑母才不言,因而文家更因時時謹慎守禮,免得招致禍患,使家族蒙難。”
文老太爺雖有些年老昏聵,但涉及家族利益,他心中還是拎的清楚,沒有再言。見父親不再多言,文鄞又裝起了好兒子,“吾就知阿父慈愛睿智,定當福澤綿長,等尋回阿楨,定會好好孝順您,待吾兄弟倆有了子嗣,文家子孫繞堂,衍嗣繁茂,承歡膝下,豈不美哉?”
“對對對,認回楨兒才是要緊的事,快快快,帶我去看楨兒。”文老太爺推攘着,又錘了文鄞幾拳頭。
看來自己的這個老爹在心裏已經完全認定那個農戶之子是自己的小兒子了。文鄞也不好再說些什麼,只是怕自己這個老爹會空歡喜一場。
很快他們來到了農戶所在的村莊。這時遠處走來一群農戶,乃此地的村民,看見文家父子便開始竊竊私語,之後村民紛紛讓至兩側,他們以為又是什麼高官駕臨浥熟柳庄。文鄞派人上前打聽文楨消息,有一老漢驚恐道:“請問貴人可是找季兒?莫不是吾兒何時衝撞了兩位大人,還請大人不要抓季兒,求求大人寬宏大量,饒過吾兒!”順勢便跪下了。文家父子頓時懵了,文老太爺轉頭向文鄞問道:“吾看起來像是來興師問罪的嗎?”文鄞苦笑道:“竟不知如今百姓畏官吏如畏虎矣。真正為民請命的清官怕是天下難尋其二啊!”
文鄞忙將老漢攙扶起來,解釋道:“吾等並非魚肉百姓的貪官強吏,只是來尋十五年前走失的文家子。還望老漢告知這柳季的來歷。”
原本老漢得知兩位穿着不俗的人物是來打聽自己養子的,心頭一驚,因為自己前兩個兒子一個戰死,一個被賊匪殺害,若不是十五年前老天將季兒送到自己身邊,老漢早就投河自盡了。所以下意識以為這兩人又要奪走自己第三個兒子,所以這一次說什麼也要護兒子周全,就算豁出去這條老命,也在所不惜。可沒成想,竟是季兒的家人尋來了,柳老漢一直把柳季當做上天賜給自己的兒子,因此格外真心疼愛,從不打罵,有一次季兒被鄰居家的小胖不小心擦破了一點皮,惹得柳老漢追着小胖跑了好幾里地,差點揍了個半死,最後還是莊裏的族老出面,柳老漢才肯罷休,自此莊裏有了這樣一條共識:村裡誰都可以得罪,就是千萬別惹柳季。否則你會被柳老漢連夜追殺。
可也因如此,柳季十分不受莊裏人待見,況且他還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孩子。柳季在柳老漢的溺愛之下,不學無術,不僅淺薄無知,而且還喜歡到處惹是生非,事後還要柳老漢收拾一堆爛攤子,多數人看在柳老漢的面子上,對一些小偷小摸,欺負小孩的事,通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可柳季卻更加肆無忌憚,胃口越來越大,做的事也越來越過分。可礙於柳老漢族中輩分大,且威名如昨日在耳,都不敢直接與柳老漢硬剛,只會讓自家兒郎躲柳季遠點,並且旁敲側擊讓老漢知道,老漢有時知道后勃然大怒,在眾人以為柳季終於要被老子揍了時,卻只看見柳季跪在老漢面前裝哭賣慘,顛倒黑白。一次兩次之後,眾人都知道柳老漢愛子如命,哪裏捨得打罵?所以被柳季坑上了只能認栽。所以當文家父子來時,還真以為是來幫浥熟柳庄除害的,可卻是人家真正的父兄來了。不少村民面露失望和嫉妒的表情,憑什麼你柳季能這麼好命,攤上這麼一個護崽的老爹,如今親生父兄更是達官貴人,一下變成了豪門公子哥,這簡直太不公平了!
正當老漢打算一五一十說出當年如何拾得柳季時,一個急促的聲音傳來,“不好了,柳季被人給打死了!”柳老漢一聽,急火攻心,一口老血噴了出來,當場沒了氣兒。文家老爺當場暈了過去。文鄞急急叫人喊了郎中,等文家老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了。
文家老爺和文鄞親自去看了屍體,人早涼透了。文鄞查看了柳季身上的胎記,又在老漢家找到了文楨小時穿過的衣裳,袖子裏縫有文楨的生辰八字,至此確信柳季正是阿楨,一時也癱坐在地,不敢相信阿楨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