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3章 我就是溜達
行人路,路燈昏黃。
朴老闆西裝革履,小皮鞋鋥亮,馬尾巴左右亂擺,兩條腿倒騰的飛快,後面兩個人也不慢。
路邊烤羊肉串的老闆娘喊:“這不是朴總嘛,毛了?”
幾個老爺們一隻手拎着啤酒,另一隻手掐着羊肉串,圍在一起正吹牛逼,三個人從身邊跑過,都看直了眼。
楊歷年喊:“站住,不削你,和你聊聊。”
“我不聊!”老嫖哈哈大笑,“和你倆有啥聊的!”
三個人跑到了大百貨的十字路口,路邊一溜夏利出租車,聚在一起抽煙的司機大眼瞪小眼,這哥仨不是一夥兒的嘛,咋還打起來了呢?
開始有好信兒的跟上了,蹬自行車的,跑步的,呼呼啦啦一會兒就聚了好幾十人。
周東北發現自己體力好像真不如七哥,還不到軍分區,就有點兒喘了。
“你跑啥呀?”他喊了起來,“讓我倆解、解氣、就行,你給我站住!”
楊歷年罵罵咧咧,“我艹,這逼體力行啊,不比姬老騷差多少!”
有個機修街的混子蹬着自行車衝到了前面,和老嫖打招呼:“朴哥,你今天不是開業嘛,咋跑出來了?!”
“溜達,我就是溜達!”老嫖嬉皮笑臉。
“上周我給你介紹的那個小丫頭咋樣?”
“不咋樣!”老嫖罵罵咧咧,“裝的比蒸餾水都純,叫的比救護車還響,噴的比消防車都多……”
好多人都在笑,周東北咬牙切齒,真他娘的不科學,這貨不是被陳一刀割了闌尾,就是被刨錛兒刨個遍體鱗傷,自己可是經常鍛煉,氣兒還沒他勻,哪兒說理去?
“我馱你?”機修街的混子喊。
老嫖說:“咱不玩賴……你把自行車給我吧!”
其實他早就跑不動了,不過是咬着牙硬挺,這會兒蹬上了自行車,終於喘口氣。
有人喊:“七哥,擁護啥呀?”
“溜達,”楊歷年不知道咋解釋合適,就學老嫖,“喝完酒沒事兒,我們就是溜達!”
“……”
大富豪夜總會第一天開業,裏面歌舞昇平,外面這哥仨卻像被狗攆一樣,一個拚命蹬自行車,兩個在後面玩命追。
一輛夏利車貼了過來,一個人伸出腦袋喊:“瘋子哥,人家都用上自行車了,你倆上來唄!”
周東北一眼就認了出來,是曾經一起做糧票販子的王剛,邊跑邊喊:“不用,咱不玩兒賴,你腿咋樣了?”
王剛笑道:“早沒事兒了,就是陰天下雨賊疼!”
“還不錯,”他擺了擺手,“跑你的活兒去,我們哥仨鬧著玩兒呢!”
前面蹬車的老嫖只呲牙,鬧著玩兒?真讓你倆抓着,肯定得真削我!
隊伍來到了軍分區路口。
白傻子坐在路邊,手裏舉着一雙筷子,上面串着三個雪白的大饅頭,有人朝他喊:“白傻子,你認識他們嗎?”
白傻子盯着饅頭說:“仨傻逼!”
有人湊到了周東北身邊,“東北,我,王孟琦!”
周東北歪着腦袋仔細瞅,是他高中同班同學,咧嘴就笑了,“你咋在這兒呢?”
“我溜達……”沒說完又連忙改口,“這不是看着你了嘛!”
“忙啥呢?”
“下崗了,那個……”他猶豫起來。
“咋了?說呀!”
“我、我想問問你,你、你公司要不要人?”
“要,誰都不要,也得要我老同學,改天你去集團找我!”
“好嘞!”王孟琦心裏暖呼呼的,慢慢停了下來,望着呼呼啦啦跑遠的隊伍,覺得好像做夢一樣。
曾經那些高中同學好多都不聯繫了,也沒人組織聚會,沒想到晚上出來遛個彎兒,竟然能看到他。
誰都知道,曾經那個蔫頭耷腦走路貼邊兒的周東北發達了,可越是這樣,這些同學就越自卑。
王孟琦老婆叨叨他好多次,可他始終不敢登門,早知道人家是這種態度,真應該早點拜訪……ъìqυgΕtv.℃ǒΜ
老嫖輕鬆了,蹬一會兒還停下來用腳支着地等他倆,跑跑停停,沿途還不時有人湊過來打招呼,就差拿着筆和紙要簽名了。
轉過水上公園以後,老嫖開始沿着河壩旁的小路往北山方向騎,這邊黑燈瞎火的也沒有路燈。
都盼着火星撞地球,可地球蹬着自行車,後面兩個火星都靠腿,場面明顯不公平!
見這仨人磨磨唧唧的還不開打,看熱鬧的人就越來越少,等路過橋北大橋的時候,紛紛打招呼,各回各家了。
過了北大橋就能直接到河壩上,老嫖在前面停了,拄着車把呼呼直喘:“行、行了,我特么累了!”
“不行,”楊歷年加快了腳步,“騎自行車你還敢喊累?我他媽還沒過癮呢!”
“我艹!”沒招兒了,老嫖只能繼續繼續蹬,此時他是越來越佩服姬老騷了,當年他是怎麼逃脫七哥魔爪的呢?
不對,後來也被削了個啥也不是……
周東北已經變成了慢動作,“七、七哥,拉倒吧,不玩了,我不行了,真不行了……第一天開業,別沒正事兒了,快讓他回去吧!”
“完蛋貨,”楊歷年罵了起來,“下次不帶你玩兒……”
“謝了,打、打死我也不這麼玩兒了!”
“……”
老嫖自行車慢了下來,兩條腿轉動的比時鐘秒針還慢。
哐當!
他扔下了自行車,跪大壩上開始狂吐,楊歷年距離他約有五米停住了,兩隻手拄着膝蓋邊喘邊笑。
周東北雖說有些踉蹌,可還不至於吐,此時也不顧河壩上都是土了,一屁股坐在了楊歷年旁邊。
“咋、咋不削他呢?”
楊歷年搖起了腦袋:“等、等一會兒,太他媽埋汰了!”
老嫖實在是蹬不動了,再蹬下去的話,估計就得把肺子和胃都吐出來。
結果可想而知,被楊歷年騎大壩上一頓大拳頭。
“小樣兒,你是我見過最賴的,還他媽要人家的自行車騎!”
“玩賴你都跑不過我!”
“呸,啥也不是!”
“說,為啥讓她倆來?!”
老嫖哭咧咧道:“說啥呢?我讓啥了?!”
“你沒給盛夏打電話?讓你七嫂她倆去你夜總會?”
“我沒有,絕對沒有!”
“那你跑啥?”
“我就是太累了,想散散心……”
噗!噗噗!
周東北也過來了,開始踢他的胯骨,“別他媽扯犢子,說,讓盛夏來嘎哈?”
老嫖嘿嘿笑了:“我不是怕二位哥哥犯錯誤嘛!”
“七哥,”周東北大喊:“往死了削!”
“……”
真往死里打是不可能的,不過兩個人還是把他身上那套皮爾卡丹西裝撕成了條兒,看着像丐幫污衣弟子似的。
“我說,我說……”老嫖舉手投降,“上午我和林局聊了幾句,是他說漏嘴了……”
周東北已經猜的**不離十,不等他再說話,就堵上了他的嘴:“別說沒用的,一年30萬的租金一分都不能少,不然我就收回來讓別人接手干!”
老嫖耷拉着腦袋,委屈道:“嚯嚯我嘎哈呀!”
周東北伸手把他扯了起來,“啥時候你能安安穩穩地成家立業,我就把這些房費退給你,還另有安排!要是總這麼扯犢子沒正事兒,你就當牛做馬的給我賺錢吧!”
楊歷年眨着眼睛,敢情自己受了無妄之災,幸好朱瑛沒跟盛夏去,不然回家肯定得撓自己!
三個人累的像三條土狗,自行車也不要了,晃晃悠悠走到了即將通車的圖浩橋,望着尾燈火通明的工地,各自點了根煙。
老嫖說:“四哥死得值!”
楊歷年黯然一嘆,“啥都沒有活着好!”
夜裏涼了,周東北裹了裹西服說:“我已經使出吃奶的勁兒了,希望四哥能明白兄弟的心思……”
“能,”楊歷年喃喃道:“肯定能!”
溜達着往回走,這回是真溜達,因為誰都跑不動了。
周東北問:“那個許二妮幹啥呢?”
“火鍋城當服務員呢,你沒看着?”老嫖說。
“沒注意,咋沒讓她去大富豪?”
“我看她在那邊乾的還行,那就幹着吧!”
周東北笑了,“不拉良家下水了?”
“扯淡!”老嫖撇了撇嘴,“我和老姬從干這行開始,就說的清清楚楚,逼良為娼的事情絕對不幹!你以為那些女孩都是家裏困難被迫乾的這行?什麼弟弟要上學,父親殘疾,母親得癌住院……”
楊歷年問:“難道不是?”
“是個屁!你要是和她們聊這個,每個人都能編出來一套悲慘經歷,誰要是信了才是大傻逼!”
周東北眨了眨眼睛:“不能這麼絕對吧?”
老嫖說:“是,不否認有這樣的,只是賊少,明白嗎?一個城市裏你都找不出幾個來!”
“一開始,她們大部分人確實是因為家庭困難,才出來做這個,但做時間長了賺到錢以後,你不讓她們做,她們也幹不了別的行業了。”
“為啥呀?”楊歷年問。
“為啥?”老嫖呵呵笑了,“因為這個錢太容易賺了!有幾個許二妮那麼虎的,一個破服務員幹得勁兒勁兒的!”
“你去我的大富豪,去六哥的夜巴黎、紅浪漫問問那些女孩,你就說我幫你們去紅松傢具廠車間上班,什麼噴漆、冷壓、封邊、裝配任你選擇,一個月至少能開一千塊錢,你問她們誰去?”
兩個人都沒說話,或許他說的對,可聽着還是不太舒服。
三個人繼續走着,沉默了幾分鐘后,老嫖岔開了話題,“哥,你知道前段時間我看着誰了嗎?”
“誰?”周東北歪頭看他。
“李春紅!”
“她?!”
老嫖點了點頭,“一晃好幾年沒見着她了,前段時間工地臨時缺點兒東西,正好我趕上了,就開車去買,沒想到看着她了……你猜,她幹啥呢?”
周東北罵了起來:“欠揍吧你?不說拉倒,猜個屁!”
他嘿嘿直笑,“人家過的挺好,在商城後身開了家建材商店,規模不小,還養了個小白臉……”
周東北彷彿又看到了當年那個穿着白大褂的明艷女孩,那時她想追自己,後來跟了張大蛤蟆,兩個人分開以後,又跟了老嫖一段時間。
老嫖在文化宮被小地主捅掉了闌尾,李春紅又回到了張大蛤蟆身邊,再後來又被丁老五帶人嚯嚯了,這個命啊!
他嘆了口氣,“挺好,這丫頭內心夠強大,換個人可能早就破罐子破摔了!”
“張大蛤蟆死了以後,她也胡混過好長時間,文化宮沒睡過她的不多,”老嫖也嘆了口氣,“我還勸過她,結果吐了我一臉口水……”
想起往事,他笑了起來,“再後來,也不知道她傍上了誰,搖身一變開起了建材商店,就像你說的,這樣挺好。”
三個人都沉默起來,社會日新月異,好多已經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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