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此恨無絕
姜行之帶回來的消息不算好,但也沒在計劃之外,無非是事情朝着最壞的打算滑落。
姜鴻飛拜完各個山頭,就馬不停蹄地帶着姜雲龍下山,去了一趟姜家灣。
當年那場大劫,姜家遺留在山下的長房一脈,從剛出生的幾個月嬰兒,到七八十歲的花甲老人,盡數身死。
原本是姜家幾支共同擁有的千年祠堂,也一朝化作灰燼。
僅剩的長脈在山上,發誓不復仇不建祠堂,不立祖宗牌位,其他分支也只能等待姜鴻飛等人下山的時機。
姜家灣位於落雞山兩處分叉的斷山,中間是一處大水庫。..
這座水庫由姜家祖輩不斷壘高,從一個小池塘,變成了一個可以養活村子的大型蓄水池。
姜家長房位於東側,二房居住在西側。
當年慘禍,長房被騎馬而來的三百戎狄騎兵包圍,二房只能忍氣吞聲,看着東面滔天大火。
事後更是擔當信使,向飛龍寨報信。
不下山自首,就毀祠堂,掘祖墳。
如果不是呂文柏的堅持,姜家長房一脈或許已經徹底絕嗣。
望着當年大火之後的剩餘殘骸,姜鴻飛跪在祠堂剩下的大理石石門前,恭敬地對着空無一物的靈堂磕頭告罪。
「火,好大火。」一個披頭散髮的老人沿着泥路走過來。
看到跪在地面上的兩人,嬉笑道:「你們也在求饒嗎?沒用的,快跑吧,再不跑,就要被大火燒死了。」
「哈哈哈,全都燒死了。」
老人一時哭一時笑,繞着只剩下黑色泥土牆的廢墟不斷大叫。
沒有帶任何供品,也沒有燒黃紙焚神香,就簡單三拜九叩,姜鴻飛就起身。
姜雲龍跟着父親身後,不發一言。
走到一處只有一個火炤殘留的廢墟,地面上還能看出當年房主練武的腳印。
「這是慕儒伯的家,你慕儒伯向文,偏偏很不行,讀了十幾年的書,都沒能養出浩然氣。反倒是成婚後教兒子練武,結果三年明勁暗勁,最終為了保護你嬸娘和你未見過面的哥哥,連殺三人,身中十六箭,力竭而死。」
「該死的戎狄殺了他還不甘心,將他屍首掛在木架上,任由鳥獸吞食。」
「這是我們家鄰居,雖然是個入贅的,但種田是把好手,更是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眼瞅着大兒子就要成婚了,偏偏出了那樁禍事。」
說著說著,姜鴻飛就哭了。
姜雲龍跟着後面,繼續聽着父親的介紹。
爺爺抑鬱而死,何嘗是因為累累血仇,更是對自身魯莽行事的無邊懊悔。
要是當時他心狠,強行把所有族人一起帶上山,後面這樁滅族慘案就不會發生。
走着走着,父子兩再次看到了散發發瘋老人。
「艷山紅開咯,山裡紅果甜,來來,跟我上山摘甜果。」
老人張開雙手,像是抓到了什麼,一唱一和得沿着中間的石道向村后的丘陵走。
剛上山,就有一位歲的農家漢子追上來。
漢子開始沒有留意麻衣的父子兩,帶着老人下山時,才發現這兩個容貌從未見過的男子。
「你們是誰?」
姜鴻飛動動嘴唇,沒敢說出自己的名字。
這個面對武衛軍絲毫不懼的男子,連殺七人戎狄貴族的武夫,面對二房的族人弟弟,卻滿心的惶恐畏懼。
「你們到這裏幹什麼?」
見到對方不回答,男子聲色嚴厲起來。
「鴻飛,他是鴻飛,哈哈哈。」瘋老人突然開口狂笑道,「鴻飛,跟二叔我上山,我們去找蛇果吃喲。」
老人向前幾步,想要抓住姜鴻飛的手,被漢子一把拉回去。
「額,你是大哥?」
姜鴻飛嘴皮顫動,低頭流淚。
漢子盯着姜鴻飛許久,見他不說話,沒有糾纏下去。
剛抓着老人走幾步遠,忽然回頭說道:「當年二房、三房、四房等旁支能活下來,不是戎狄好心,而是趙家趙宇澤說了一句話,讓達木丁沒敢下殺手。雖然趙家投靠戎狄,但也做過大女干大惡,你既然敢下山來此,想必是準備復仇了。如果可以,不要絕了趙家的香火。」
「雖然當年先人骨駭,全部焚燒,所有骨灰落在山上。風水大師說整座鳳鳴山都是祖宗神靈所在,族人祭拜在山下即可。你殺***前,就上山祭拜,讓祖宗護佑。」
「當年事,罪不在你,不在大伯,不在我們,而在戎狄。殺了他們,復仇就是。沒必要跟大伯一樣,落下心結,耽擱了武道修為。」
姜鴻飛終於抬頭,嘶啞問道:「二叔怎麼瘋的?」
姜鴻裕身子微顫,身形有些踉蹌,最後說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進了縣裏大牢,被丟出來后就瘋了。戎狄大概覺得讓一個瘋子活着,更能震懾我們姜家人。」
姜鴻裕帶着父親離開了廢墟,姜鴻飛原本筆直的腰,到了這裏,可見的下彎,彷彿背負了幾座大山。
父子兩沿着廢墟中間的石路往上走。
鳳鳴山,其實不算山,只是落雞山延伸的一座十幾丈高的丘陵。
丘陵與落雞山的交接處,就是姜家千年的墓園所在。
第一代嘔心瀝血,從三國亂世越過長江,來到這裏,篳路藍縷開荒種田。
從此拋棄古姜姓的榮耀,跟那些逃亡江南的無數世家一樣,從一個旁支小貴族變成了荒野農夫。
除了將眾人背靠的山丘命名為「鳳鳴山」外,再無更多遺留。
父子兩筆直朝上走,直到在村后丘陵的墓園停下腳步,這裏所有的墳墓都被挖掘,只留下被推倒的破碎墓碑。
看到被刀氣切碎的墓碑,即便是冷靜的姜雲龍也變得殺機盎然。
抬頭望去,整個丘陵儘是破碎墓碑。
滿目蒼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