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山裏有人在哭
兩石鹽在武朝時根本不值什麼，那時候蜀地的井鹽、徽州的海鹽、寧州的山鹽，源源不絕進入中原、江南，一石鹽也才二十文鐵錢，足之家吃十個月，省點還能吃一年。
只是莽朝建立后，糧價、鹽價、鐵價全都暴漲。
這一石鹽，最高時二百貫鐵錢，與一石米等價，相當於二十貫銅錢，二十兩白花花的銀子，足夠購買二十把鐵刀。
目前鹽價低了許多，但也高達一貫鐵錢，是武朝時倍。
大江幫靠着走私井鹽，三十年積累，這才有了三州並起的騰龍之相。
「娘，你怎麼來了？」
聽到門外的腳步聲，屋內兩人一起停止說話。
看到是自家妻子扶着老娘進來時，兩人趕緊站起來。
「見過嬸娘（太君）。」姜鴻飛、姜雲龍躬身行禮道。
「聽婉兒說，這妖狼是虎蛟殺的，可沒留下什麼傷勢吧？」陶老太太在陶夫人的攙扶下，緩步走進來。
老夫人的腿腳不好，常年居住在山溝里，水氣過重，容易風濕。
這也是呂文柏當年堅決要求在飛龍峰南面建寨的原因。
「太君，我沒事，只是受了一點皮肉傷，已經完全好了。」姜雲龍走過去，扶着老人的左手說道。
「好好，好本事，比你那有眼無珠、只知道山下花花世界的大哥好多了，也比你這些成天只知道練武打架的長輩懂事，你是個成大事的好孩子。可惜山上不適合你，註定要在山下創出一番事業。」
老太君坐在椅子上，誇完了這個她最喜歡的晚輩，朝向姜鴻飛問道：「婉兒說，你們要下山了？」
姜鴻飛點頭道：「是，這次準備至少殺乾淨縣裏的***，至於外面，看情況。」
老太君知曉姜鴻飛的心思，可也知道外面的風雨有多大，飛龍寨這點人馬，丟進去連塞牙縫都不算。
「鴻飛，你心思細膩，做事嚴瑾，也有自己的大志向。可是你得小心，外面的人心，不比山上淳樸。就算是損人不利已的事，也有人願意干，還乾的滋滋有味。」
「如今世道不比文朝，人命如草，強者為尊。你下了山，武功才是根本，智謀更是不能丟。什麼顏面、氣節，都不如活着回來。」
「大江幫翻江龍是個英雄人物，可他那等大人物，如何照顧到我們這等人？這美色、權勢是刮骨刀，陳幫主起事後，一旦稱王稱霸，到那時候他會變得怎樣，誰也不知道。」
老太太絮絮嘮嘮，講了很多，最後說道：「總之，殺了縣裏的***，報了大江幫的恩，能回來就回來，不能回來就盡量保住性命。沙場上，大宗師也有死的時候。不要讓你姜家長房本就不多的血脈斷了，這才是真正的孝道。」
「侄兒明白。」姜鴻飛躬身道。
「你明白就好，你們家四個孩子，留一個在山裏。」老太太起身看了眼姜雲龍，有些唉聲嘆氣。
她希望姜雲龍可以在山上，可惜依照這對父子兩的性格，斷絕不會把後路留給自己。
老太太講完就在陶夫人攙扶下離開了，臨走前把山黃精放到了姜雲龍的手裏。
山黃精是和人形何首烏、百年人蔘同等的上好靈藥，也只有傳年的陶家才有。
在天門寨里聊了半個時辰后，姜鴻飛就起身告辭。
陶淵也沒有留飯，飛龍寨要下山殺***，他這邊同樣也要多做準備，大家的時間都很緊張，沒有那麼多的閑工夫閑聊。
三州起事後，大江幫的鹽鐵生意肯定要收縮，優先供應大軍，他必須現在大量採購。
天門寨下幾千人，需求量可不少。
陶淵把姜鴻飛父子送到山寨門口，抱拳道：「姜當家，保重。」
姜鴻飛還禮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陶兄，日後再見。」
小名雀兒的陶燕如何是已經先天境的姜劍雄對手，早就累得坐在寨牆邊一塊大石頭上，手裏接過族人送上來的水囊，一邊喝，一邊瞪着幾十丈外笑嘻嘻的「負心漢」。
「劍雄，回家。」姜鴻飛輕聲道。
「小雀兒，加油，等你先天境了，我們再接着打。」姜劍雄對着少女咧嘴大笑。
用力揮揮手，轉身離去。
看到姜劍雄跟着姜鴻飛父子離開，陶燕兒莫名哭了起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
當年姜劍雄第一次來山寨，就和她一劍一刀比試了好久。
兩家山寨只隔了幾個山頭，每年都會相互登門拜訪，一來二去，兩人從此就打出了交情。
山裏的英雄很簡單，拳腳厲害就是漢子。
姜劍雄自然是這方圓百里最優秀的少年。
山裡不比山下，尤其是天門寨，根本沒有接觸文朝儒門的理學，不太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說法，更契合武朝時男歡女愛的自由。
陶燕兒就喜歡上了這個成天嘻嘻哈哈的對手，並找父母去提親。
可惜姜劍雄長大后，跟着父親下山，見識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心思也野了起來。
每次回山，跟其他同齡人講起山下的故事，最多的不是那江湖宗師，憑他的身份，完全夠不着那些大人物。
而是城裏嬌嬌小娘子，是那些皮膚比鹽雪還白的美人兒。
陶淵嘆口氣，走過去拿着袖口擦掉女兒的淚水。
「雀兒，忘了這個小混蛋吧。他以後就要在山下打滾，是龍是蟲，全看天意。」
少女的哭聲頓時大了起來。
姜劍雄忍不住回頭望一眼，看到少女哀傷的臉龐后，火速轉回去，不忍再看。
姜雲龍聽着風裏的哭泣聲，莫名感傷，悄悄看了一眼堂哥。
他的眼光很複雜，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何況是山上的少年。
看似一家人粗茶寡味，日子清苦，但總好過以後山下的廝殺生活。
一旦起事，朝不保夕，誰也無法保證自己明天能否活下來。
如果可以，誰願意在刀口上過日子？
人間至味是清歡。
戎狄一日不除，人間一日無樂。
這個莽朝，早該絕了！
這一刻，姜雲龍深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