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外神脫口而出的“玩家”二字，再一次勾起了雅典娜的懷疑——外神是什麼？

祂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神。身為曾經的正統神祇，如果對方是和自己一樣的存在，雅典娜不可能感受不到。

祂有靈力，甚至可以將靈力調出來單獨使用，可另一方面，祂害怕靈力。

為什麼會害怕自己能夠容納的力量？為什麼靈力對祂有這樣大的剋制作用？

雅典娜的猜測是詛咒。

但是不存在神祇的小世界，有誰能詛咒實力遠超他們的外神呢？

直到外神說出“玩家”，雅典娜驚覺：遊戲可以。

遊戲可以吸收未滅亡的神祇，可以穿梭不同的世界，可以將靈力作為獎勵下發給玩家們。遊戲是超出神祇的存在。

既然遊戲引導玩家解決小世界潛藏的危機，那對於強行製造危機的外神，自然不會客氣。若是再進一步想，外神的靈力從何而來？

人間靈力日漸稀少，只有遊戲彷彿掌管了無數靈力，也許，外神的靈力，也來源於遊戲？

——如果，外神曾經就是玩家呢？

“玩家……遊戲許了你們什麼好處，讓你們有膽子獵殺我？”外神再次開口，聲音尖銳嘶啞，像是被什麼撕碎了嗓子。

看得出祂不喜歡說話，但還是繼續道：“遊戲只會給你空頭支票，靈力？說給就給說收就收！你們為它賣命？”

“難道為你？”雅典娜卻只是嘲諷一笑，這種程度的離間，無法讓她產生一絲動搖。

說話間，阿爾忒彌斯的箭再一次離弦，如流星趕月。

外神似乎放棄了抵抗，箭尖接觸皮膚，卻只間皮膚如同漩渦般擰起，將箭支吞噬其中。不久，皮膚再次恢復光潔，彷彿從沒有受到過攻擊。

祂的臉色蒼白了些許，當然，臉被藥劑毀到這般境地，臉色什麼的，誰能看出來呢？

雅典娜站位在外神背後，不知祂如何抵擋了這輪進攻。雖然貌似輕鬆，但足以毀掉祂所有腕足的進攻，即使變換方式攔下，消耗也絕不會少。

阿爾忒彌斯遙遙看了一眼雅典娜，交換眼神后收弓站起，一擰身便消失在森林中。

走了？外神見樹上箭者退去，一時竟頗有些愣怔，可轉瞬便明白這定是是要變換攻擊方式，畢竟這兩位不像輕易放棄的人。

雅典娜正欲再攻，一側森林中卻忽然躥出個人來，正拔足狂奔，左臂少了一截，正鮮血淋漓。

定睛一看，竟是伊阿宋。

下一秒，張牙舞爪的魔龍也從林中衝出來，探照燈般的龍瞳盯着伊阿宋手中的金羊毛，肉翅尖鋒處有點點血液留下，昭示着伊阿宋的左臂如何受傷。

沈蘅的葯失效了？雅典娜眉頭一皺，怎麼偏偏這個時侯……

不對！

她霍然轉頭：“是你弄來的？”

雖是疑問句，但語氣十分篤定。

不會是沈蘅出的問題，畢竟伊阿宋那邊只是基礎任務。隱藏任務達到這個等級，如果基礎任務再橫生枝節，未免不符合遊戲的一貫規律。

那麼在場且有此動機的，只有一位。

外神笑得猙獰：“基礎任務失敗，隱藏任務做的再好又怎樣？何況達到這種地步，評級總不會低，”

這是在威脅她們放棄隱藏任務，雅典娜眉心擰起，心知祂說的不錯。伊阿宋如果出事，因他聚集起來的英雄必定一鬨而散，只憑她們三個玩家，想要遠渡重洋，難度不低。

可……誰說堅持和放棄之間，沒有第三種選擇？

“遊戲。”雅典娜堅定開口：“不論你的本質是什麼，我知道你能聽見我說話。我要求取消基礎任務。”

“哈哈哈哈哈哈！”未等遊戲反饋，外神先狂笑不止：“你在和遊戲說話？你以為它會回應……”

“叮——”

“收到玩家申請。批准，基礎任務取消，隱藏任務積分增加10%。希望玩家再接再厲。”

笑聲戛然而止。

雅典娜嗤笑一聲：“不好意思，它會。另外，原來你也能聽見？”

遊戲的語音直接在玩家腦中響起，這位外神，從前是玩家無疑。

這一場基礎任務，難度實在不高，如果她們有心幫助伊阿宋，只需要沈蘅配置藥劑，甚至不用雅典娜或阿爾忒彌斯，伊阿宋也能拿到金羊毛。

那麼，遊戲將她們兩個前神祇分到這個副本，必定劍指隱藏任務。況且，從基礎任務和隱藏任務分別拿到的積分數來看，遊戲對隱藏任務明顯更加重視。

如果將副本比作一個“事件”，基礎任務只不過處於事件邊緣，隱藏任務則處於核心。

必要條件下，為核心放棄邊緣，合情合理。最後遊戲的回應，也正如雅典娜所料。

現在伊阿宋這邊的局勢，就半點不用她擔心了。雖然無情，但與外神相比，伊阿宋能否繼承王位這件事，屬實微不足道。

魔龍誕生之日，其職責所在就是看管金羊毛，金羊毛以外的東西絲毫不能引起它的注意。那晃動的金光彷彿吊在驢子眼前的胡蘿蔔，吸引它窮追不捨，直接忽略掉眼前突兀到不能再突兀的外神。

辛辛苦苦，硬挨一箭喚醒魔龍，最後非但沒用，還為對手精簡了任務。

外神想爆炸。

暴怒之下，外神的足肢再一次瘋狂舞動起來，十數條足肢齊齊揮動，如同瘋狂生長的藤蔓，遮天蔽日。最致命的，足肢上的傷口正肉眼可見地癒合。

電光火石間，雅典娜想起純子的話。第一個副本快結束時，她們聚在一起喝酒，那時她說：“我倒是拿過S，不過那次差點沒命。”

沒想到第二個副本的隱藏任務，也需要她們拿命去拼了。

雅典娜全神貫注，灰眸熠熠如寒星，雙掌之間，璀璨流光凝聚，光芒輝耀的長矛緩緩成型。那是完全由神力凝結而成的武器，似乎沒有實體，其鋒銳之意卻讓外神感到皮膚陣陣刺痛。

目前只是第二個副本，神力的恢復程度遠遠不夠，所以雅典娜乾脆放棄防禦，以攻代守，左手握緊憑空凝結的神力長矛。

衝鋒之勢，有進無退；陷陣之志，有死無生。

矛身金光熠熠，舞動下恍若金龍騰霄，此刻雖非陷陣之時，卻正是定勝負之機。

無數次戰場衝鋒的記憶與這一刻重合，雅典娜完全進入忘我之中，以自身為兵器，傷勢、勝敗、生死全部拋之腦後，唯有——

戰！

灰色本顯冷靜睿智，但那雙灰眸之中，此刻唯有昂揚鬥志，如烈焰點燃稻草，極寒冰封枯枝。

外神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祂本是玩家出身，還是走到頂端的一類，副本的爭奪廝殺不是沒經歷過，可這次面對的敵人……

在這三個玩家手中吃過虧后，祂也不必再問那處處不合宜的召喚條件是怎麼回事，必然與這幾人有關。尤其是此時全力攻來的這位——這衝鋒陷陣，一往無前，甚至將勝利排在生命之前的人，究竟實在何種環境中成長起來的？

還有那個射箭的……

剛想到射箭，天邊便是金光一閃，耀目如烈日墜空。仔細一看，那光同樣沒有實體，與長矛一樣，是神力凝結而成。敏捷身影掠過，叫人來不及看清。不過片刻，另一道金光從全然不同的方向襲來，又一支神力箭矢。

這兩箭接連發出后，雅典娜還未接近外神身邊，可見箭手速度之快。

阿爾忒彌斯那邊，自然也是竭盡全力，薄唇緊抿，湛藍的雙眼在迅疾的跑動中牢牢鎖定外神。手中長弓拉滿，搭上的卻不是金箭，而是一道介於虛實之間的金光，神力凝箭，瞄準射出。

於弓箭一道，阿爾忒彌斯幾乎無人能比，可就算如此，連續數箭之後，她也露出疲態。豆大汗珠順着臉頰滑下，嘴角鮮血緩緩溢出。

神力凝箭消耗極大，她也是在拚命。

可她們不得不如此，外神就算諸多限制，也比現在的她們強上一大截。前期讓祂吃虧，不過是佔了先機，既然被稱之為“神”，祂又怎會輕易落敗呢？

說到底，目前的雅典娜與阿爾忒彌斯，還是太弱小了。

果然，面對猛烈的攻勢，外神同樣爆發了應有的實力。..

可這一次卻不是蛇發、雙臂或腕足，相反，祂將一切力量回收，完全納入體內，此前被破壞的腕足此時盡數修復，將自己纏繞包裹起來。其上涌動的靈力空前強大，形成了一個牢固的繭房，而繭房內，也並非柔弱的身軀，而是蟄伏的怪物。

面對雅典娜和阿爾忒彌斯堅定、銳利、百折不回的戰意，祂選擇了防守。

也許兩位戰士的戰意太過濃烈，讓這以神自居的前玩家，竟沒有信心與之正面為敵，而是選擇防守，希望以此消耗她們的神力。

雅典娜的矛撞上外神腕足的一刻，第一支箭也正好到來。

轟然對撞的力量空前強大，早就按照計劃能多遠躲多遠的沈蘅，艱難逃生的伊阿宋，以及無法摻和這種級別戰鬥的美狄亞，不約而同轉過頭去，怔怔看着那裏驟然爆發的熾白光芒，幾乎灼傷眼球。

是誰贏了？

海風呼嘯，林濤起伏。女神的長發被風揚起，像一面招展的旗幟。

雅典娜手中的長矛消散，全部神力被一次抽空，令她幾乎站立不穩。她踉蹌了一下，卻還是站在那裏。

外神的“繭”，連同其中包裹的身體，完全消失了，原地只有焦黑魔葯的痕迹殘留。那一刻的撞擊感讓雅典娜明白，祂沒能逃走，處心積慮降臨此世的外神——

被殺死了。

九支方向、速度各異的箭矢助她破開壁障，凝成鋒銳長矛的神力狠狠搗進心臟位置，縱然是“神”，也絕無生還可能。

異變突生，面前焦黑地面上，一道黑影攜着破風聲，直向雅典娜面門襲來。方才那黑影伏在魔葯痕迹中，一時竟未被察覺。

雅典娜早已力竭，此時無力閃避，好像只能愣愣看着攻擊到來。千鈞一髮之際，尖銳破空聲擦着耳朵掠過，金光一閃，那黑影被直直釘回原地。

直至此時，雅典娜才完全放鬆下來，方才應當是外神迴光返照，不過，也就這一次了。

艱難支撐的身體被一雙手溫柔扶住，身後傳來略帶戲謔的聲音：“姐姐，嚇着沒？”

“還不至於，”雅典娜一笑，嗓音有些虛弱：“阿爾，你怎麼樣？”

阿爾忒彌斯也不如以往活潑，她動動身子，讓雅典娜倚在肩上：“就是胳膊疼，總之比你強一點。”

雅典娜正面強攻，吃下了所有對沖的力量，此時疲憊不說，更是受了重傷，骨折之處都有不少。

阿爾忒彌斯連射十箭，神力透支之下同樣受了傷，但要輕上許多。

她半摟着難得顯出柔軟一面的戰神，對方身量比她略高，此時卻倚在她身上，眉頭微蹙，半闔着眼，長睫微微顫動，渾身血腥味濃得化不開。

雅典娜也頭一次這樣靠着阿爾，以往戰鬥結束，她只能自己消化戰果，舔舐傷口，是勝是敗，都只有一個人。原來有人與你相互扶持的感覺，是這樣的。

外神最後一擊襲來時，她沒有半分驚慌，因為——

我並非獨行。

力有不逮之時，自有無往不利的弓箭。

遠處，隊伍中唯一擁有治療能力的沈蘅，正朝這邊飛奔

再遠些，美狄亞似乎被外神戰敗打擊得不輕，一時緩不過神來；伊阿宋……唔，他還在龍爪之下艱難求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