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南塘新荷
花忱落後了幾步被人流擋在遠處只能看着玉澤和花顏消失在拐角處的街巷,想着畢竟有玉澤在不會出什麼大事,就索性放鬆下來好好欣賞周圍的花燈夜景,等到花顏和玉澤找到他的時候,花忱卻正在和一位農夫說話,那農夫看着衣衫襤褸,愁容滿面不住的給花忱鞠躬。
花顏急切的走上前問:“哥哥這是怎麼了?”
花忱還沒說話,那位老農就嘶啞着嗓子連聲道謝:“多謝公子小姐!救了我一家性命!”
聽到這,花顏略微變了臉色,看向花忱。
花忱嘆了一口氣,安慰了老農幾句,看着人走遠了才小聲道,“那老伯與我相撞,順了我的錢袋,被我發現了,我看他可憐便多問了幾句,才知道是因為家中賦稅太重,老妻生病,才做出這種事,我一時不忍就給了他一點碎銀。”
“賦稅過重?陛下不是去年才下了命令,輕徭薄賦?”花顏問道。
“是因為新法。”玉澤走過來補充道,“朝廷近年來推行新法,雖然受益頗多,但是總有些急於求成的樣子,前些年更嚴重,寒江府附近的農戶大半都被逼得食不果腹。”
“可是新法之策我看過,的確是利國利民的好方法若是推行的當……”花顏不說了,她大概明白是為什麼了。
花忱果然苦笑着補充,“要好好推行哪裏那麼容易,不說別處,就說南塘,這些年推行新法得罪了不少豪奢之族,若非花家向來與人為善,那些豪紳也不會如此好說話,可是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花家也過的艱難。”玉澤道。
花顏不由得低下頭,沉默的看着鞋尖。這些事哥哥知道也就罷了,可是連玉澤都比自己知道的多,她這些年的確是被保護的太好了。
看她一副情緒低落的樣子,花忱揉了揉她的頭髮,安慰道:“好了,別難過,這些年也不是沒有改善的,陛下重新組閣,選了有識之士,或許會不同於以以往。”
花顏點了點頭,卻終究沒有玩下去的興緻了,幾人便往回走,玉澤和花忱在一旁低聲交談着什麼,花顏提着那一盞紙雕花燈走在旁邊,神色懨懨。
快走到內院的時候,玉澤見她還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便叫住花顏,“聽說南塘有一種荷花,埋在淤泥里三年才會發芽,往後再五年才會開花,極為難得,你可曾見過?”
花顏突然被叫,懵懂的抬頭聽見他的問題,想了想,“似乎是聽說過,不過那種荷花極為難得,要養得活很是困難。”
玉澤見她臉上的愁思少了些,便轉身向自己院子走去,“那荷花開的時候,我便等你帶我回南塘再看一回。”
青年的話還在耳畔,再抬頭卻已經看不見人,只有月亮還很安靜的照着她。
花顏這才反應過來什麼,提着花燈傻站了一會兒,才進了屋子。
到底是熙王世子,安慰起人來也是彎來繞去的。
不過,真的有被安慰到呢。
花顏笑了笑,把那一盞花燈掛好,翻看了一會兒書冊就睡了過去。
而另一邊,邀月閣的內院,玉澤一個人坐在內室的長塌邊閉着眼,手扶着額頭,眉頭緊蹙,看上去很是痛苦。
明明是一次美好的出行,卻總會讓他想起那些慘烈的往事。即便是重來了一回,還是遲了一步嗎?他比不得凌晏如早早地陪着她長大,所以一步遲,便往後都來不及了嗎?
想起少女看着花燈出神的樣子,他以為她是在回憶幼時來熙王府吃花糕的記憶,而她卻是在想那位和她告別的先生。
——
大雨磅礴,追兵漸少,懷裏的人也漸漸失去了溫度。
“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從來沒有來過明雍……”少女的喘息聲一點點虛弱,鮮血從她的肩頭一點點滲出染在原本就血紅的披風上,她似乎還沒說完,手略抬了一下似乎想要抓住什麼,最後都無力的放下了。
玉澤看着她合上的眼睛,極為罕見的愣了一下,他在回憶,那一天,她看見他的時候,眼裏毫不遮掩的驚艷,此時卻只有深深的疲倦。
他有些慌,有些不知所措,手裏的傘早就丟在一旁,傾瀉而下的雨水打在青色的衣衫上暈開深色的痕迹,腰間的玉佩垂在一側,是青玉蓮花。
他似乎懂了她剛剛想要碰什麼。
這玉佩是她送的,她大概是覺得,他不配戴着它。
雨越來越大,玉澤想起凌晏如之前的話,竟然勾起一絲笑容,他抱起懷裏的人,把臉輕輕地依偎在少女沒有傷口的一側,許久才抬起頭,一步步向著雨幕深處走去。
“待到南塘的荷花再開的時候,再帶我一同看一次吧。”
她身上,還是有南塘的荷花香。
等到事情都結束了,就去南塘吧。
風雨如晦,昏暗的房間裏紫衣銀髮的男子睜開了眼睛,放在一旁的手有些許的顫抖,並不明顯。
他緊緊地抿着唇,垂眸看着棋局上的結局,白子被緊緊咬住,中心的那一枚黑子孤立無援,被絞殺在攻勢之下。
這是他們定的局,是他走的棋,一切,都是註定了的,他不該有什麼不滿,
只是,雨聲里,後來房間裏傳出噼里啪啦的聲音,像是棋子散落。
但這一夜之後,走出來的,還是大景首輔,不會有什麼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