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山有木兮(十一)
鞭子被放在床頭。
岑輕衣此時離床頭並不遠,但她受制於人,絲毫不能移動。
不知道那人手上有什麼東西,她只覺得自己受傷的皮膚就像是被毒蠍子的尾刺蜇了一般,一脹一脹地發痛。
冷汗瞬間濕透她的中衣。
她在腦中快速分析起來。
她和沈千山暫住的這個院子是長方形的,分為東西廂房,他們兩人一人在東邊一人在西邊,如果直接呼救,不僅沈千山極有可能聽不到,她和寧寧還有可能因為觸怒這個不知名的危險人物而就此涼涼。
她喉頭輕動,強行冷靜下來,笑道:“不知這位仙君遠道而來造訪寒處是為何事?不如坐下來喝口茶歇歇腳。”
雖然還未落雨,但窗外雷聲悶悶響起,風吹得更急了,樹葉“嘩啦嘩啦”地急響起來。
大雨眼看着就要來了。
那人沉默片刻,再開口時,聲音突然充滿了興趣:“仙君?有意思。”
他看出她的修為不高,篤定她逃不出他的手心,放開了鉗制住她的手,施施然落座,捉了一縷頭髮在手中把玩,眸子裏滿是戲謔,道:“你怎麼知道我是仙君?”
雨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原本悶熱的天氣突然涼了下來。
岑輕衣本來以為還要再費一番口舌,沒想到這麼簡單就被放開。
她卻一點不敢鬆口氣,只覺得被他盯着的自己就像是被一隻花紋艷麗漂亮的毒蛇盯上的獵物,尖銳的危機籠罩在她的心頭。
那人一身翠綠襦裙,精精緻致地化了妝,額頭點了碎銀花鈿,編了小辮的發間還嬌俏地插了一朵梔子花。
岑輕衣聞到的花香就是從這裏來的。
她抿了抿唇,看不出他是樂意還是不樂意,斟酌道:“仙君身型頎長,手掌較尋常女子寬大一些,手指骨節分明……”
總不能說是在學校的時候跟社團里的女裝大佬們在一起呆久了,一聽到這種聲線、一感覺到這種平胸,就篤定絕對是個男扮女裝的人吧!
她邊說,邊不動聲色地向床邊挪動。
那人沉思片刻,嗔笑道:“你這姑娘倒是細心,弄得我都想留你一命了。”
他上前一步,強硬地捏住岑輕衣的下巴抬起來,指尖力度極大。
雨嘩啦嘩啦地砸在屋頂,在屋檐上繪成一縷,瀑布一般落了下來。
岑輕衣只覺得自己的骨頭要碎在他手裏,疼得臉色蒼白,汗如雨下。
她倒退了一大步,只聽這人聲音輕快,差點就被急切的雨聲蓋過:“哎呀,這樣,你的眼神這麼好,那我就把你的眼睛剜出來單獨存着好了。”
變態啊!
岑輕衣伸長手臂,手指終於勾住長鞭。
“寧寧,快走!去找沈師兄!”
她一鞭甩過去,那人猝不及防,竟然被她偷襲成功,鞭尾瞬間在臉上劃出一道小小的血痕。
他臉色大變,拇指慢慢地抹過臉上的小傷口,緩緩地將血舔了去,眼睛危險地眯起來:“好,你竟敢傷我的臉。”
他看寧寧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一點都不在意:“你以為再來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崽子就能逃出去了么?”
岑輕衣不言,甩鞭攻去,生死之間竟鞭影如雨。
可她雖然在沈千山的監督下進步神速,這身體又有原本的功力,但到底算是從零開始。那人輕易地避開她的攻擊成爪,朝着她的臉飛快攻去,尖銳的指尖已經觸碰到她的鬢角,眼看着就要直接將她的臉皮整片剝落下來!
*
寧寧嚇呆了,聽到岑輕衣叫她快去找沈千山,毫不猶豫地衝進漫天雨幕中。
雨瞬間將她淋得透徹。
她一腳踩進水窪里,“撲通”一下跌倒在地,粗糙的石頭將她的膝蓋和手肘擦破,她撐着爬起來,提着滿是泥水的裙擺,踉踉蹌蹌地往沈千山的方向跑去。
她一把推開沈千山的門,嘴裏滿是血腥味:“哥哥……救命……救救姐姐!”
沈千山正在床上修鍊,突然被打斷,還未鎖住的靈力在經脈中四處衝撞,一絲血從他的唇邊溢出。
他抬手擦去,一雙眼中寒冰凝結。
他拿出符咒,在寧寧身邊佈置好一個保護的陣法,道:“你不要出來。”
說罷,他提起踏雪,飛身向西廂房趕去。
*
岑輕衣瞳孔緊縮,一瞬間覺得自己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下一秒,一道白色的身影竄到她的臉前,尾巴強甩,將那變態的手甩得脫離了軌道。
正是長水!
岑輕衣乘機後退,反手一鞭又甩出去。
那人一把抓住她的鞭子,手上一震,鞭子從岑輕衣手中脫出。他又探手,毫不費力地捏住長水的脖子,尖銳的指甲準確地摳住它的逆鱗,一點一點地敲開來。
鮮紅的龍血從鱗片下滲出。
長水在他手中瘋狂地甩動長尾。
岑輕衣不知道為什麼長水不變回大龍的模樣,但此時長水被那人捏住脖子,甩尾的力度漸弱,已是危在旦夕!
一道銀白劍光衝破漫天雨幕,斬在那人手上,逼得他放開長水,迎上沈千山的攻勢。
長水瞬間掉落在地上,岑輕衣手疾眼快將它撿起來放入懷中,感覺長水渾身如同寒冰。
沈千山提劍和那人過招,夜要過半,他能感到靈力正瘋狂地消退。
那人原以為沈千山是個棘手的對手,但見他劍勢漸緩,靈力如線,嗤笑一聲,一掌將他打至半空,背沖大樹撞了上去。
三人合抱的大樹瞬間折斷,巨大的樹冠重重地砸在地上。
沈千山一口血噴了出來。
“哎呀,還當是你的什麼救兵,原來是銀樣蠟槍頭,徒有其表罷了。”那人柔聲道,“現在還有誰能救你呢?剛剛跑出去的小娃娃么?你放心,下一個就是她了。”
他臉上的傷口已經癒合,此時緩步朝岑輕衣走來。
他笑如毒花,尖尖的指甲搭上岑輕衣的臉,緩緩摩挲,一個用力,指尖劃破了她的臉,血頓時從傷口中涌了出來。
那人道:“啊呀,那就慢慢來吧。”
他一把掐住岑輕衣的脖子,手上緩緩加力。
岑輕衣被他掐得臉色爆紅,難以呼吸。
她感覺到自己的喉頭嘎吱作響,肺就要炸開來,嘴裏滿是血的鐵鏽味。
夜半時分,狂風怒號,暴雨傾盆,烏雲吞吐着紫紅的雷電,“轟隆”一聲,劈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