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救傷
溫州城南，六車堆得滿滿的貨物朝着城東而去，負責押運的覺本頗具大將分隔坐在麻袋上，掃視着眼前雜亂的甬道。
自三日前，方國珍的一波強攻沒能從城東打進溫州，這場守城戰對於溫州一方來說其實已經結束。
兩方人馬都清楚，接下來就是戰爭的垃圾時間。
方國珍進不了溫州，背後宣慰司府的兵馬追着他的屁股而來，想要逃命他就得精簡人員，留下最核心的人馬，剩下的人馬方國珍根本帶不走。
守住了第一波，接下來要守就是成果，出城野戰，將方國珍徹底敲死，勝了好處不多，扯皮沒完，若是敗了，大家都要倒霉。
整個戰局就此奇妙的緩和了下來。
一將功成萬骨枯！
兩方都有好處，唯有傷兵就成了累贅，以元朝官府歷來的表現，要不是留着屍體可能出現瘟疫，收屍都不會積極。
城東傷兵營，完全就是一攤麻煩。
覺本有些想不明白，以吳賢的心智，為什麼要將手進伸進這攤垃圾里？
憐憫，亦或者尊重生命？
別逗了，這種情愫在眼下要不得。
而且救治過程中，勢必暴露一些東西。
武僧是什麼？
身在寺廟，常年誦經，沒時間去想，也沒機會去思考，可離開少林寺怎麼久，見了連佛法都無法挽救黑暗。
覺本認為自己已經看清楚，看家護院也好，守衛寺廟也罷，本質上就是一群打手，必要的時候對外投資的武力，服務的終究是掌權者，與家僕，家丁毫無區別，只是換了一個名稱。
離寺之時，覺本考慮的是寺廟困難，可如今他才發現。
當年主持對他們說那些全都是狗屁，千年鼓剎，土地沒了產出就養不活人了嗎？
不說寺內藏着的財富，外結人脈，就那一尊尊金身雕塑，刮下幾層金漆都夠少林吃上幾年。
歸根到底就是不想養，或者覺得沒價值！
愧得他當時第一個走出寺廟，這是被人賣了還在感恩戴德。
左右都是賣命，為什麼不賣給吳賢，值得信任的兄弟，或許正是因為這些，三千煩惱絲又長了出來。
“來了？”
看到車隊南來，早已等在封鎖口阿左迎了上去。
為了防備各種情況，商會做足了準備，一些特殊倉庫也清了好幾個，這六車貨物是商會為可能出現的傷員而準備，佔了準備總數了一半。
藥材是肯定沒有，多數都是經過敬酒消毒的棉布，麻布，只需熱水重新浸泡一遍便可以使用。
至於效果……
商會在島上推行了不少工程，修路，建屋，幾千號人幹活難免有磕磕碰碰的地方，因自身操作不當被砸死都有好幾個，小傷小痛不知多少，自然是經過了驗證。
尤其是季洪法師來溫州以來，送出的金瘡秘葯，也準備了一車帶進成立。
“賢哥怎麼想的，我不覺得這些投入有必要！”
左右都是自己人，覺本該怎麼說就怎麼說，棉布，麻布的效果他清楚，這能救人，就算不用藥，只做簡單的清創，也能挽回不少人的性命。
不是他覺本狠心，沒人味，實乃是從城牆下走下來傷兵，不是受了刀傷，就是箭傷。
救了下來，人也廢了大半。
尋常朝代對此都是一筆買斷，如今這個世道，能補償幾個子都要打問號。
縱然事後吳賢能為他們爭取到補償，可世道不變，活下來的多半也要找個地方偷偷自我了斷，以免日後誤了家人，成了累贅。
反倒不如直接死去，如此還能多得一些銀子，畢竟死者為大不是嗎？
死人的錢與活人的錢，多少還是有區別，至少被下黑手，前者需要顧忌的更多。
聽了覺本直白的疑惑，阿左聳了聳肩，“少爺不是簡單的老好人，就算純做好人，這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嗎？”
彼此自己人，有什麼直接說好了！
“消毒棉布，酒精麻布的作用，你我都清楚……”覺本欲言又止。
他是負責練兵的，與兵相關的事情，吳賢不說各方面也會報到他手上。
不經處理，與經處理，是否使用消毒棉布，效果那是完全不同的。
這種秘密，怎麼也該當成機密來看待。
豈能如此輕易暴露？
“知道與使用存在區別，少爺心善善待自己人呢，什麼好的都顧着，可其他人與我們是不一樣的，再說成本，一幫連到撫恤金都要貪墨的蟲豸，你覺得會在這一塊進行支出嗎？”
“……”
擦了一下鼻尖，覺本有些尷尬，“不好意思，我把某些畜生當人了！”
“下面怎麼做？”
抬頭看着只剩下一面牆壁，內里房屋倒塌的城東片區。
“推了，就地取材組建營地，先救今日的傷員，然後是昨天的，最後是第一天，六車貨品用完之前，能救一個就是一個，這是少爺的意思！”阿左複述道。
城市佈局，多應遵守北尊南卑的佈局。
不過搬遷永嘉的溫州城則為特殊，因北，東兩面靠近商道，人流雜亂，三教九流交匯。
因而富商們更喜居住在西南，將嘈雜之地交給力夫，腳夫。
故而溫州城東，城北多是一些低矮，狹小的房屋，不過現在這些房屋已經不在了！
燃燒后的焦灼氣，火藥爆裂之後硫酸味，再加上血水腥臭味，如今的溫州城東北完全就是一大垃圾場。
安置，那是沒有的，沖不出這片煉獄，傷兵便以同族，同鄉，結社侵佔百姓的房屋，各自料理自身的生活。
黃昏之下，一眾沒人沒權在路邊等死的傷兵，看着巷口的拒馬挪走，馬車進入也是沒有半點反應……擺爛，等死！
“艹！”
匯通李百戶，覺本進入其中，看到眼前的一切，吳賢沒直接罵出來已算是有教養。
知道泰不華之流不會做人事，可眼前這些，也太出乎所有人意料了吧！
“我們沒必要深入了，就在這動手，拆了兩邊的房屋，從這些人開始醫治，至於佔了好位置的，相信也不需要我們！”
不是吳賢同情弱者，而是現實讓他們這一行根本就進不去，下腳的地方都沒有，與其後面扯皮浪費時間，還不如從門口開始干，左右也無力救下所有人，那就救一個算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