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狗師爺
元末黑暗,捐資買官賣官只是黑暗世道的一角。
地方官員為了將買官的花費撈回來,自然不會將百姓當做人看。
算算時間,他們被丟進河灘工地已有半年,從他們身上剝下來的錢財,必然早已化為捐資層層送上去,加之當前工期將結,正是酬功計事之時,有錢有功,此時不陞官更待何時?
郭師爺不蠢,來找自己八成是為了拉攏自身。
誰讓吳賢背後有家族支撐,個人有統籌工程妙法?
“恭喜郭縣令!”
“同喜,同喜!”
平陰縣防河治水的營地,一眾胥吏嘴似抹了蜂蜜,衝著主位上剛剛榮升臨清縣令的郭師爺恭賀道。
對於這些阿諛奉承之語,手捏着委任狀的郭師爺來者不拒。
師爺那是什麼東東?
說的好聽點,是縣衙縣令的心腹,論及根本就一編外成員,政治地位上連胥吏都不如,一生榮辱全數寄託與在縣令身上。
在這“九儒十丐”的元朝,沒錢沒勢的讀書人純一臭老九。
四無用,官帽金銀方是真。
至於他的恩主,此次則高升聊城知府,至此,這元朝的官場他郭師爺算是站穩了。
“啟稟郭縣令,三號河段伯長吳賢求見!”
一聲通稟響起,滿臉笑意的郭師爺收斂笑意,擺了擺手道,“帶他進來!”
這吳賢可是他的福星啊!
有此福星,自然是繼續待在身邊留用,只是吳賢的身份讓他有些難辦。
早先為了沖業績,郭師爺葷素不忌,悶棍敲了就敲了,財劫了就劫了。
大戶小戶,賤民商賈,人死了往亂葬崗一丟,照樣白骨一攤。
喊冤?
怕是不知為了修這個河,兩岸埋了多少孤魂野鬼?
就算事露了,一江浙富戶之子算個球,手還能伸到山東不成?
可如今的情況不一樣了,獨作一縣的老爺,他需要具體為他做事的人。
“小的吳賢,拜見縣尊大人!”
再度看到這險些害了自己性命的傢伙,吳賢的眼中閃過一份殺意。
“起吧!”
看著錶面滿身泥巴,神態恭敬和順的吳賢,郭師爺摸着山羊鬍笑道,“早先咱們之間起了一些誤會,事急從權判了你遊盪生事之罪,你可不要怪我。
好在黃天有眼,據你之前的提供的消息,當初劫道的路匪前些日子已被抓。
財錢肯定是找不回了。
不過你的身份憑證,路引卻是搜到,看看吧,這包裹里是否是你本人的東西!”
看着丟過來的包裹,吳賢看都沒看直接抱拳笑道,“縣尊高義,小的為平陰縣百姓賀,為大人賀……”
“別唱這些高調,這段日子也是苦了你,既然是誤會,事便不能不糾,賬房那邊我已經吩咐了,走的時候你支個百兩銀子先用,後續的咱們再說,不知吳賢你覺得如何?”
“說什麼補償?原先是小的處事不周,給大人帶來了麻煩!”吳賢心中冷笑。
那他的錢,補償做了半年苦工的自己,這真他媽是絕了,可誰讓人為刀俎其為魚肉,忍了!
“老弟能怎麼想,本官很滿意,不過該是老弟你的終究還是你的!”頓了頓,郭師爺笑道,“本官已知老弟北上的目的,可如今道路斷絕,匪患叢生,北上之行怕是難走。
不如這樣,老弟你繼續跟着本官,本官治下尚有一典吏尚空缺,待臨清段修繕完畢后,本官與知府大人必如數為你酬功,屆時一縣縣令對於老弟來說,不過是探囊取物,老弟你意下如何?”
這真是把人當傻子了啊!
不過無所謂拉,反正從一開始,吳賢就沒指着這幫人能良心發現,當即抱拳應道,“敢不從命!”
至於依靠自身獨自跑路,吳賢根本就沒想過。
山東,河南,山西的官場一體爛了,沒個正經的借口,跑出百里不被抓住,就算你逃脫能力卓越。
“好!”
聞言,郭師爺拍案大笑,“老弟既然說了,往後咱們就是一家了,工地你也不用回了,一會你就入城吧,這幾日便好生修養,待到文書下來,再與本官一起赴任。”
“多謝大人提拔。”
吳賢面露喜色,連忙正色道,“正所謂一個好漢三個幫,統籌之法也許配合,建立威信,霍向東等人小的已用熟,換個地方……怕是要從頭開始,恐耽誤大人的大事!”
“你說的不錯,本官也是怎麼想的!”
郭師爺點頭笑道,“其實不僅是你們一伯的人馬,三號工地內所有人手,都會跟隨本官赴任臨清,繼續執行統籌之法,加緊河道修繕。
當然你身邊也不能沒人,畢竟你是具體做事的人,這樣,本官給你十個名額,你看重誰就挑出來,入籍漕司萬戶府為正兵,當然只是身份歸入漕司萬戶府,人還在你身邊,你覺得如何?”
“一切都尊大人的意思!”
吳賢算是看出來,這個郭師爺是一點都不蠢,純粹就是壞。
用一個典吏綁住自己,用十個正兵的名額綁住其信任的人,不跑沒事,身份都是明面上,可要是跑了,連同他在內十一人全數都要變成逃戶,出不了四省十三府地界,抓到便是死。
可惜,格局終究是小了!
“行了,這幾日你好生修養,等本官的命令!”
“是!”
“城外你也熟了,我就不叫人陪你了,入城之時出示本官的腰牌,自有人安排你入城后的事宜!”
說著一枚令牌丟給吳賢,對此吳賢也沒拒絕,說了兩句道別的話便離開。
一個好漢三個幫,不管怎麼樣,霍向東兄弟他肯定是要帶在身邊。
等吳賢回到工地的時候,上午的活已經結束,放飯的鑼鼓敲了三會,河工群蹲在河岸上,端着破碗中的菜葉湯啃食着比石頭還硬的饅頭。
“賢哥,你回來,飯給你留了!”
瞧見吳賢走過來,正在放飯的阿大眼疾手快將兩個饅頭遞給吳賢。
“姓郭的沒整什麼么蛾子吧!”
霍向東等七八位已完成放飯的伙長,或咬着饅頭,或端着湯碗圍了過來。
伯長,作為工地上與監工溝通的存在,稍許權利還是有的,但像今天這樣被郭師爺直接叫走卻不曾出現過,大夥可都擔心着呢。..
“能有什麼么蛾子?”
看了一眼四周,確定沒有監工在,撕下一片饅頭片丟進嘴裏,吳賢冷聲說道,“姓郭的傢伙升了,不過其還不知足。
不是瞧我能幫他管理一伯人馬,加快一工段的工程進度,向著便能幫他管理一河段,加快一縣的進度!
可不就來拉攏我了嗎?”
說完,一張令牌直接被吳賢丟在桌子上。
“典吏?九品典吏……”
霍向西看向吳賢,怒氣沒衝著吳賢來,憤憤不平的說道,“那狗東西,這是升了縣令,哪的?”
吳賢點了點頭,“臨清縣縣令!”
“臨清縣有戶一萬三千四百戶,算為中縣,縣令秩正七品,這狗東西花着咱們的錢,耗着咱們的命,短短半年時間從一白丁變成縣令,爬的倒是飛快!”和尚覺本操着蒲扇大的手擦着光頭怒道。
“不知賢哥你是怎麼想的?”
“照着意思,這狗東西是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放咱們離開!”
吳賢這一伯的人馬,都是被人下了黑手丟進河灘的,內里除開有吳賢這樣商賈,霍向東兄弟那樣的私鹽販子,還有這個時代的中產階級。
“涼拌!”
吳賢聳了聳肩,“除我個人外,還給了十個漕司萬戶府正兵名額,在場都是苦了半年的兄弟,不說心貼心,彼此也多了解對方,相信不需要我多說什麼!”
“狗東西,這是想讓咱對其感恩戴德啊!”
霍向西碎了一口吐沫,“還是那句話,該死的世道,想不被人吃了咱就得先抱團,甭管以後如何,救不了別人,怎麼也得先救下自己!”
“不錯!”
“向西說的不錯,黃河下游四省十三府都爛了,官官相護不說,路卡道柵無數,就算姓郭的放咱們走,天曉得接下來又會被坑進哪個工地,屆時死了都不知道埋哪!”和尚一臉金剛之怒。
“和尚的話就是我的話,一切需從長計議,眼下咱們八個兄弟,一個都不能少,至於最後二名額一個給怎麼也得先把命保了,最後一個,我要留給四隊的阿二,那是我過去的家僕!”
吳賢掃視眾人,“沒意見的話,吃完飯咱們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