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關學
長線佈局，圖的是未來，賺的是以後。
可人要活在眼下，越早將瑞安盤活，吳賢才能在接下來的行會中得到更多的話語權。
不然，什麼都是空的，搞不好連到給人做嫁衣的資格都沒有。
“…再說一遍，我們要的只是識字能辦事的人，而不是只會整天之乎者也的書獃子…”
吳賢重重的拍了拍桌面。
“這出的都是什麼題目，真的有參過那些經年老吏的想法嗎？”
試卷已出好，可考試的內容看到吳賢窩火。
他要是一幫能具體執行事務的人，而不是窩在縣衙里研究詩詞歌賦，拿着商會補貼附庸風雅的蠢貨。
以儒學的角度來看，卷子難度不高，生員級的考試都比這難，可模式，題目，內核依舊換湯不換藥。
前半卷還算合格，詩詞填空，成語組合。
但後半卷，直接扯到了唯心務虛上，扯到了儒教教條式的東西上。
“賢少的想法，我們大概理解，但這卷子……”
吳巡看了看阿左，攤了攤手，“反對聲音很大，僅胥吏出題這一塊，遭受的壓力就很多，棄考之聲不斷！”
“這已經是我們平衡后的結果！”阿左補充道。
“……”
吳賢揉了揉眉心。
棄考，平衡……聽到這些，吳賢就想笑，大笑，可笑着笑着吳賢就笑不出來。
儒教思想千年，影響的早已一個階層，活在這片土地上的，自出生到死亡無不受到儒教思維的影響。
文宗，務虛之法深入人心。
想那被迫開眼看世界的十九世紀後期，二十世紀初期，救亡思想興起，無數文人投筆從戎，可還是先出了文宗，然後才有了理綜。
除開沒有資金來支持科研，更多是思想，說白了就是腦子被捆綁住。
六百年後尚且如此，更不要說現在。
在如今讀書人想要務實那就是另類。
吳賢猛的抓起桌面上的卷子，做勢就像往地上砸了，但最終與放手的那一刻吳賢忍住了，“考卷照用，不過想進戶，刑，工，三班的另外加考！”
思想模式改變不了，什麼都是白搭，吳賢總不能將炸藥包綁在人身上，要求人去改變思維吧！
沒法怎麼干，那就只能順。
好的是如今明朝未立，八股文未出，漢人文化的思維枷鎖還有幾把鎖沒有鎖上。
藉著由宋朝掀起文化風爭，真想鑽空子還是能鑽的。
例如將橫渠四言推廣出來，將格物搞出來，上行下效，不行挖不出幾個苗子樹立典型。
“怎麼做的話，問題應該不大！”吳巡點了點頭。
三班乾的活不體面，讀書人本就沒想爭，要不是餓慘了報名的都沒。
至於六房，禮房不用說了，儒學的根本，這一塊本身就是務虛的，你不按照儒教的套路來刪選人，那就是大不韙。
吏房，給了也就給了，商會把持下的瑞安，吏房有等於沒有。
想要注入商會的影響，在吳巡看來拿下戶房，刑房就夠了，至於工房……三省六部制度下，工從來沒有地位，也沒人在意。
“加考方式呢？”阿左追問道。
“三班，繞城跑，能跑完，再考試卷，識字不多也沒事，主要是體力！”
“戶房，必須跟我精通算術，同時人員三三四開，士族三，吏族三，平民三！”
“最後工部，多挑平民，讓秦世安兼着！”
“禮部呢？”
吳賢提倡務實，士族善於務虛，吳巡不想看着自己少爺和一幫掉書袋起爭鬥。
這既不符合商會的利益，更不符合眼下對瑞安的兼并。
可這禮房就是務虛的，人進去了不務虛那還是禮房嗎？
“關學為表，橫渠為里！”
務虛，慢慢悟好了，不過想進禮房吃商會待遇的，就必須聽商會的。
什麼心學，理學，什麼蘇派，朱派，統統給我滾。
直接給你定基調，唱關學的進，研橫渠提。
打不過，我就混進來，左右儒教思想經過了宋朝的復興之後，本身就是一鍋亂燉。
宋時，什麼思想都可以往裏面塞。
如今，吳賢也可以從裏面挖自己想要的。
“關學？”
“行知合一？”
相較於關學，橫渠四言的名聲更大，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民，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吳巡，阿左這兩學渣那都是在書院中聽人說過。
“不錯，就是行知合一！”
“但我要的不是理學的皮，也非關學的核心，而是格物致知，行知合一八個字！”
“禮房要做，就是將這八個字給我宣揚出去，誰附和這八個字，就培養誰成為我們的自己人！”
自罷戳百家，獨尊儒學的格局形成之後，儒家成教，其思想的包容性，便已經讓儒教成為一個大籮筐，但凡有用的思想無不能被這籮筐所裝下。
關學作為發源於陝西關中的學說，自橫渠先生張載而成一派，同樣也因張載之死而衰落，三百多年來不僅被同為理學的朱熹派所壓，更是被心學一派所斗，要不是出了一個王陽明，關學可能到不了明朝中後期，就會被埋入歷史的塵埃中。
如今要將關學旗幟重舉，改良成吳賢想要的思想，就必須有人為關學發聲，有新一代的關學子弟復興。
“要是沒記錯的，平陽書院的創立者，便是關學一脈！”吳巡開口道。
“真的？？”
平陽書院，瑞安三大書院之一，創建於一甲子之前，這是吳賢了解到的情況，可平陽書院與關中學派有什麼關係，吳賢那就不清楚了。
“當然是真的！”吳巡笑道，“換了別人我可能不知道，但平陽書院的創立與我吳家有一份香火情，不為別的只因首任山長乃與吳澄！”
“吳澄？”
“理學大儒，江西人，這位怎麼會和關學聯繫上？”
色目人眼中，漢人大儒不值錢，可在南方漢人眼中，大儒就是漢人文化的余火，其影響力早已不僅僅局限於士林階級。
“吳澄的的確是關學門人，不過自吳澄回歸故土之後，平陽書院為韓家所執掌，逐漸偏向與朱熹學說，不過這無所謂，因為吳澄的學說在平陽書院依舊有人研習，查一查，或許不需要我們做什麼，就有人自己會跳出來！”
利益令人嗜血的，思想鬥爭則直接要人命。
文人鬥起來，早不滿足殺人誅心，一旦落敗便是挫骨揚灰，詩書筆記全給你燒了那都是常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