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愈
“少爺,不管怎麼說,多少喝一點!”
扶起吳文靠在床頭,貼身常隨吳巡端着茶碗湊到吳文面前。
吳文一手按在腹部,一手揮舞道,“不用了,真的沒胃口!”
“爺!”
三天了,整整三天,二公子是真的一口都沒吃。
人是鐵,飯是鋼。
放在往常就算咳的再厲害,怎麼也要抿上幾口,誰能想到用了賢哥兒的新葯之後,自己少爺一口都吃不下去!
這可怎麼整!
吳巡哭着嗓子跪下,“少爺,三天了,已經三天了,無論如何吃上一口吧,一口就成,新葯已用,夜咳減少,你不能在這倒下啊!”
什麼是常隨?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便是常隨!
吳巡同吳文的關係,半點不亞於阿大,阿二與吳賢,除開是從小結伴成長的心腹忠僕,更是最親的兄弟。
吳文按着腹部,臉色蠟黃,不過神態卻顯得淡然,看透了,也看明白了,兩年的病魔,足以讓任何一人學會成長。
“哎……”
一聲長嘆,病倒這個地步,活着已經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他人。
一想到年年勞亦的父親,再這兩年來常伴左右的吳巡,他是真的沒有去死的理由。
奈何……
“端上來吧!”
說完,吳文不帶血色的手掌伸向海碗。
“大過年的,不待在島上,跑我這來幹什麼?”
寒風吹拂,看着眼前渾身散發著寒氣的汪廣洋,吳賢不由揉了揉眉心。
“你難道忘了,我是被你和秦世安那畜生綁到溫州來的?”汪廣洋翻了翻白眼。
其他人在洞頭島上都有親屬,他汪廣洋有什麼?
什麼都沒有!
這沒親人在身邊,他過個鬼年……光看着人樂呵?
尤其再一想到,吳賢不經自己的同意,從溫州路給其討來的職務,這個年他怎麼過?
“是這樣的嗎?”
吳賢眼皮子一翻,打着哈哈笑道,“這倒是讓我忘了,既然來了那就在青田好好玩玩,畢竟你接下來可沒休息的時間!”
“說說吧,泉州現在是什麼情況?”
吳賢第一時間轉移話題,半點不給汪廣洋抱怨的機會。
“哼!”
一聲冷哼,汪廣洋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腿一翹,腳一抖,“泉州那邊我都已經打通,拉了蒲家和陳家入伙,如今有車一百三十輛,行車八十輛,工坊也已開辦,每日可下,開年三月左右,可提升到十輛,主要的問題還是車輪,車骨!”
“陳家?招來海中蠻夷商賈的陳家?”吳賢揉了揉眉頭。
封建時代,地方勢力不斷做大,存在的時間越長,掌握的利益與人脈也就越廣。
蒲氏稱霸福建,陳家則是泉州坐地虎,從唐代便開始經營泉州,聲望與南宋達到巔峰,要不是蒲氏一波將宋朝皇室賣給元朝,泉州陳家的結果還真不好說。
同時吳賢要是沒記錯的話,元末“閩三忠”之一的陳友定,便是出自泉州陳家。
“就是你想的那個陳家!”
吳賢衝著汪廣洋筆出一個大拇指,“這關係你是怎麼搭上的?”
蒲家的不用說,是吳家的姻親,沒好處的事情蒲家不一定幫,可有了好處蒲家絕對不會撒手。
但拉上坐地虎的陳家,這絕對是吳賢沒想到的。
泉州,東方夜港,無論是城市人口,城市規模,還是海運紅利,那都不是揚州可以比。
僅宋朝的數據,泉州一城便有百萬人,配合穩定的商業貿易,泉州一年便可上繳百萬兩的稅銀。
關鍵這商稅,收的不僅少,還收不全,真正的利益不在其中根本不清楚。
在此基礎上泉州又發展了一百多年,將其看成一台“印鈔機”那是半點不為過。
“自個找來的!”
回想之前的經歷,汪廣洋一臉糾結,“之前我認為揚州已屬富裕,可到了泉州之後,我方才真的發現什麼叫做富裕?.
泉州之富,與揚州完全不同。
他富的更靈活,只要是賺錢的買賣,他們考慮的從來都是利益,而不會去想某些有的沒的,黑的也好,白的也罷,紅的也成,什麼賺錢什麼來,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看的讓人心驚,泉州上上下下,百萬人口,皆言商利。
坐而論道者,不言孔子仁義,只道利益多寡!”
“……”
“你是不知道,我入泉州第二天,拜帖還沒丟進蒲家,蒲家人,陳家人便找了上來。
跟着後面形形色色之人接踵而至!
黃包車坊,更是早有人下手佈局,就等着我們的人到了!”
瘋狂!
對於財富的赤裸裸的貪婪!
“那你還看到了什麼?”
商人逐利,近三四百年的瘋狂無序發展之下,泉州城成為一座逐利的城市,對此吳賢並不感到驚訝。
也就是受限於大環境,不然吳賢相信,泉州模式必定會整個南方鋪開。
溫州黑市,台州海市,揚州鹽市,湉津鬼市,這些暴利市場是哪來的,不就是一幫逐利的商人搞出來的嗎?
“武力!”
汪廣洋沉聲說道,“無序之下,是對於武力的執掌。
泉州富商與江南富商追求並不相同。
江南富商發家之後,附庸風雅是主流,修林園,擴私塾,聽絲竹,摹金石,一個個將自己裝扮的書生似得,恨不得腦門上貼上讀書人的標籤。
但在泉州,凡商會,大族,富戶,對於武力都有着極致的追求,而且沒有半點含蓄。
幾乎家家戶戶都能拉出一支廝殺隊,並且多數人都見過血,尤其是那些海商手下的水手隊。
泉州城外,閩人更是多經商為榮,出海為耀,小以村莊為社,大以宗族為列!
就我估算的,泉州內外,各家裝備精良的私兵不少,尤其是那些色目商人,圈養的私兵更多!”
那那是一座城市,根本就是一座火藥桶!
“所以,你就將一切都交出去了!”
“不交不行,好幾個晚上,我感覺那幫人會吃了我!”汪廣洋一臉愁容。
到現在為止,他都不清楚,此行泉州他到底算是做成了,還是做敗了。
單輪成功,車坊開了,車市鋪開了,假以時日黃包車必將與泉州城內走街串巷,票價提升一點都無所謂,市場完全吃下去。
可要說失敗,他也是真的失敗了,過程中沒有沒拿到半點話語權,合作方一個個吃相猙獰。
若非靠着溫州富商為背景,仰仗總車行形成的大勢,汪廣洋都不覺得自己能活着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