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秋高天長堪用火
武棣望着不遠處虎門關指揮司,眸子裏殺機跳動:「說。」
蕭逐鳳極目遠眺,從虎門關向外望去,只見關外長風萬里,遼闊蒼茫,那裏是原本屬於大夏王朝的幽雲七州,如今已被北莽鐵騎踐踏十六年之久,幽雲七州的每一寸土地,恐怕都浸染着大夏子民的鮮血,埋葬着無辜百姓的冤魂。
那幽雲七州的慘象,明日原本又將在青州城再次上演,而青州若是淪陷,烽火甚至會一路燒到江南。
「北莽***,犯我河山,殺我同胞,罪大惡極,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來了,不如就……永遠地留在這裏罷!」
聞言,武棣心中一動,沉聲道:「說下去。」
「放***入關,關門打狗,圍而殲之!」
聞言,武棣若有所思。
武棣是個了不起的戰略家,立馬便嗅到了其中的戰機,只是青州作為北境門戶,實在事關重大,容不得有半點閃失。
片刻后,武棣緩聲道:「此次***出兵足有百萬之眾,將他們放進來,青州的守軍,吃不下他們。」
「只要虎門關在我們掌控之中,北莽鐵騎,吃的掉多少,便放進來多少。」
武棣沉默了。
自己據守青州多年,雖然於戰火中淬鍊出一支驍勇善戰的黑龍鐵騎,卻一直沒能從大夏朝廷得到太多錢糧支持,這支精銳部隊,只有九萬,算上青州守軍和數萬後備軍,武棣手中可調動的軍隊,只有不足三十萬。
武棣知道龍椅上的那位,多少存了防備的心思。
這九萬黑龍鐵騎,是實打實地打一點少一點,禁不起任何一點無意義的損耗。
可他心中清楚,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實在不甘心就這樣白白放過。
與北莽連綿數十年的戰事裏,有多久沒有取得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了?
武棣回過身來:「***剽悍,就算利用地勢提前伏擊,北境守軍同樣也會遭到重創。」
如何以少勝多?
官渡、赤壁、夷陵、鄱陽湖……蕭逐鳳的胸中立即浮現出前世歷史上這些著名的戰役。
他們有一個共同點:火攻!
蕭逐鳳目光中跳動着狡黠和狠厲:「虎門關雄關天險,青州城居高臨下,如今正是秋季,天氣乾燥,我們料敵在先,可以早做準備,此刻坐擁天時地利人和,正是用火的絕佳時機。」
武棣抬首,同樣遙遙望向虎門關外,望着幽雲七州的方向,片刻后,又是輕輕揮袖,真氣外放,捲起三人,向著青州城外另一處險關劍谷關激射而去。
計劃要想成功,必須牢牢掌握虎門關的控制權。
而整個北境,除了武棣自己,能夠輕易壓制四品武者浩然境武者杜乘流的,只有鎮守劍谷關的武棣大弟子,武道三品不滅境大圓滿境界的曹酒衣。
「千杯不醉」曹酒衣,說起來也算是北境最為風流的劍客。
很早之前,武棣其實是另有一個徒弟的,大約也是驚才絕艷之輩,可惜死於十六年前那場北境大戰,之後幾年,武棣便不再收徒。
武棣本身便是最驚世駭俗的天才,一直對於江湖上、世家裏所謂的天才嗤之以鼻,覺得除了某些成名已久、自成門派的高手,天下武道盡皆庸才,無人入得了自己的法眼。
直到曹酒衣的出現。
當年武棣從北境酒肆里發現這個號稱「千杯不醉」,實則每日都醉醺醺的年輕人之時,一眼便望出了曹酒衣那顆純粹的武道之心。
饒是高傲如武棣,也對其所展現出的武道天資讚嘆不已,覺得此人天資之高,生平罕見,雖然比自己還是差上幾籌,但也絕非那些踏破門檻想要拜入自己門下的庸才可比。
不忍其埋沒於尋常酒肆荒唐度日,遂起了收徒之心。
曹酒衣入門之後,武棣以首徒之名待之,彷彿剝奪了死在十六年前那位弟子的名分。
不出武棣所料,曹酒衣入門之後,迅速成長,十二年間連續破鏡,此時更是達到了三品大圓滿的境界,武道境界直追自己這個從二品通天境大圓滿跌落的師父,放眼天下,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曹酒衣替武棣分擔了不少邊防壓力,至於二弟子杜乘流,便是武棣在吃到了傳道授業的甜頭,稍許放寬了些要求,才勉強收歸門下的二流天才。
而周元風,則是武棣再次放寬要求后收下的,說起來,算是三流天才?
說到底,兩人能入武棣門下,都要感謝這位常年滿身酒氣的大師兄。
曹酒衣本名曹舊衣,據傳是幼時家貧,其母盼着孩兒至少能有件舊衣保暖,便取了這般姓名。曹酒衣少時雖不得志,依舊覺得「舊衣」這名字實在太過卑微,便改名為「酒衣」。
這名字倒是改得恰如其分,曹酒衣嗜酒如命,從來只喝酒,不喝水,酒量再好,也絕不可能真的「千杯不醉」,遇到武棣之前,每日渾渾噩噩,半醉不醒。
此後隨着武道境界的一步步提升,曹酒衣發覺喝酒再無醉意,愈發覺得索然無味,加上身居重職,便收斂了許多,給自己定下了每日最多只飲三大缸的規矩。
當然,逢着節日、休沐、抑或是心情不好時,依舊可以破例。
從劍谷關回到青州城后,武棣又取出一張碧色紙箋,書寫后焚之。
司天監法器「玉帛」,十分珍貴,寫后焚燒,可傳信千里。
做完這一切,武棣又連發數道密令,青州城內和黑龍鐵騎軍中心腹,立刻開始緊鑼密鼓地行動起來。
北莽大軍入關在即,青州城不可能沒有北莽暗子,這一切都要秘密進行。
日懸中天,一道青光在青州城內的傳送陣處閃現,一個清瘦的身影從青光中走出。
他面容清矍,蓄着短須,一襲青衫,風塵僕僕,抬頭看了看太陽,辨清方向,抬腳往地上一踏,身軀凌空,向外飛去。
此人正是司天監監正吳道年座下二弟子,三師境術士,高景行。
擅長用火。
大夏國都安京城與各處重鎮之間,設有傳送陣,利用傳送陣可瞬間傳送千里。
利用傳送陣是術士體系特有的能耐,境界越高,可傳送的距離越遠,縱使高景行已是三品術士,途中也得從儒州的傳送台中轉,才跨越了這千里之遙。
術士這些花里胡哨的本事,着實讓「樸素」的武道體系羨慕不已。
連續兩次傳送消耗了高景行不少神元之力,此刻的他顧不得休息,馬不停蹄地向著青州城都指揮司趕去。
武棣用一道「玉帛」向司天監要人,說是青州城有十萬火急之事,在高景行的視角里,自己那些不爭氣的師兄弟們平時不務正業,就只知道玩物喪志,在司天監里做出一些自以為石破天驚實則是喪心病狂的實驗來,實在是太不着調,遇到這等軍機要事,還是自己親自出馬更為妥當。
終於抵達青州城都指揮司,高景行整理了一下儀容,伸手仔細地梳理了被北境肆虐的狂風吹亂的小鬍子,確認千里勞頓沒有影響到自己仙風道骨的高人氣質,才跨步邁入房門,撫須開口,拖長聲調:「武將軍,經年不見,別來無恙。」
武棣衝著高景行點點頭,不待高景行說出更多拿腔拿調的客套話來,便開門見山:「聽聞尊駕精於用火?」
高景行略顯得意,微微一笑:「區區不才,不敢誇口。但若說起用火,鄙人稱第二,可有人敢稱第一?」
說罷,似乎是意識到自己這個牛吹得有些離譜,旁人一眼就能瞧出其中的破綻,恐怕難以服眾,又咳嗽兩聲,補充道:「咳咳,當然,除了監正老師,嗯,或許還要再除了我的那個三師弟,額,可能還要除了道宗幾個本源為火的高品道人,唔,對了,北莽或許還有善於用火的巫師,再就是……」
若不是對高景行知根知底,知道他是個修為精深的術士,武棣便要覺得自己是否遇見了江湖騙子。
眼見着高景行越扯越遠,武棣打斷道:「能燒多少人?」
高景行抬起右臂伸出右掌,在武棣面前晃了晃,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態,反問道:「您要燒死多少人?」
武棣鳳眼微眯,語調平靜:「二十萬人。」
高景行猛地乾咳兩聲,順勢將右掌收回,捂在嘴邊,將方才就要說出的「燒人不在話下」咽了回去。
一邊慶幸着還好自己嘴慢否則定要顏面盡失,一邊對自己隨機應變的反應十分滿意,同時還想着如何替自己挽回一些顏面:「武將軍,恕我直言,這世間絕對沒有能燒死二十萬人的高手。」
眼見高景行面露囧色,武棣知道終於暫時成功止住了高景行對於維持高人身份那份莫名的執念,溫言道:「不,不是讓你憑空控火燒死他們,而是讓燒在他們身上的火燒的更烈一些。」..
高景行瞬間恢復了高人姿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