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家主蘇沉
蘇沉從祠堂離開時撂下狠話,除了族老不許任何人離開,蘇氏血親兩百餘人站在祠堂外,滿腹牢騷心中暗暗將蘇沉罵了無數遍,可看着素日裏高高在上的大老爺蘇建與二老爺蘇騰的凄慘模樣,沒一個人敢轉身離開。
已有江左名醫來到蘇氏祠堂前替蘇建續接斷指,白髮蒼蒼的郎中望着蘇建手指處平整的切口暗暗心驚,不敢多問什麼,小心翼翼將兩根指頭縫回手掌。
蘇建年紀已長,續接斷指恢復如初已是奢望,但求能夠血肉再連,雖再不能彎曲用力,好歹五指仍在,若是血流不暢,壞死在手上,屆時又是一番剜心痛楚。
蘇沉與蕭逐鳳帶着蘇子誠回到祠堂,孫言受傷太重,由松狸樓的暗自護送回到蘇子誠住處將養,林驚仙則返回望春樓。
蘇沉落定之後,冷眼看着郎中替蘇建接指,不置一詞。
蘇家眾人見到安然無恙的蘇子誠,大都鬆了口氣。
明明是剿殺失敗,蘇騰卻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那郎中戰戰兢兢完成最後的收尾工作,垂首告辭離開。
蘇沉氣沉丹田:「諸位族老,回來罷!」
住在蘇宅南苑的族老們紛紛返回祠堂,比先前快了許多。
一直沒離開祠堂的蘇永德再度開口:「子誠既然全須全尾安然無恙,那這場天大誤會算是解開了,誤會既消,皆大歡喜。
至於蘇沉不敬兄長,狂悖傷人,也屬關心則亂,情有可原,請蘇建和蘇騰念着多年兄弟情分從輕發落可好?」
蘇騰立馬接口道:「雖事出有因,蘇沉還是太過兇狠殘暴,當眾對胞兄悍然出手,實乃有違天理,如此意氣用事兇殘暴戾,實在難成大事,蘇家家主之位,三房的人是萬萬做不得了,至於其餘懲戒,倒是可以酌情從輕發落。」
指頭是蘇建斷的,自己只是被打落幾顆牙齒,慨他人之慷當然容易,蘇騰雖然顏面掃地,但是若能藉此完成夙願,這筆買賣倒也不算太虧。
雖然施了麻沸散,蘇建雙手依舊是鑽心劇痛,此時強忍着痛楚開口道:「做大哥的,焉能忍心讓你當真賠上四根手指?罷了罷了,家主之位三房自不必再想,至於懲戒,蘇沉終歸是犯下大錯,還是交由族老發落……」
蘇沉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好笑啊。
我勸你倆別讓剛才那郎中走遠,免得你們的指頭斷了沒人接。」
蘇建和蘇騰聞言,雙手都是不由自主地一縮。
蘇沉斂起笑意,目光森寒:「誤會?哪來的誤會?
蘇子誠能僥倖保住性命,是管家孫言拚死保護,是有人出手相助,蘇建和蘇騰剿殺不成,難道密謀剿殺子誠的事也能一併一筆勾銷了么?」
說罷轉向蘇子誠:「子誠,你當著列祖列宗和蘇氏血親的面,將今日之事好好說一說。」
蘇子誠跨前一步:「今朝我與言叔城北遇襲,身陷絕境之時,大伯蘇建二伯蘇騰就站在蘇氏商行樓上,神態閑適指揮若定,殺手將言叔手中玉符搶走後,也是送到商行樓上的。」
蘇沉點點頭:「嗯,證據確鑿。」
蘇騰剛欲說話,迎上蘇沉殺意跳動的目光,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好漢不吃眼前虧,今日蘇沉發了瘋,一個三品武者,誰能制住?若是此時再開口,丟了指頭可就划不來了。
春泥在手,蘇沉掃視全場,鄭重開口:「蘇建蘇騰戕害族人,手段酷厲,聳人聽聞,傷天害理,罪大惡極!
罷黜蘇建家主之位,斷了兩根手指,就在家好好休養一些時日罷!
收回蘇騰蘇氏商行所有職權,最近也莫要再出清涼園了。
蘇家家主由我蘇沉代理,日後履諾,傳於蘇子誠之手。」
聽到蘇沉要從自己手中奪走商行,蘇騰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你……
啊!」
剛剛吐出一個「你」字,蘇騰右手食指便扯着一條血線飛了出去。
伴隨着蘇騰的哀嚎,蘇沉掃視全場:「還有誰有異議?」
蘇建先是冷冷看了蘇騰一眼,不發一言,隨後目光投向蘇沉,神色愈發深沉陰冷。
蘇子誠回來之前蘇沉不顧後果興師問罪,雖然也有些出乎蘇建預料,但也可以用關心則亂來解釋,如今蘇子誠安然歸來,蘇沉依舊沒有半分息事寧人的意思,這事兒就值得推敲琢磨了。
蘇沉不是借坡下驢替蘇子誠討到未來家主之位便見好就收,也不是謀得家主之位后穩紮穩打一步步蠶食江左官場和蘇氏商行,而是直接罷黜自己的家主之位,同時又奪了蘇騰的商行之權,欲速則不達,這畢其功於一役的做法的弊端,蘇沉不會不知道,官場和商行沒有他蘇沉的親信,即使做了這名義上的家主,也會寸步難行。
一個為了蘇家束手束腳退了十年忍了十年的人,為何今日一反常態絲毫不被「蘇氏大局」捆綁,大刀闊斧直接想要硬取家主之位?
蘇子誠消失之後,到底去了哪裏?為何會又到了蘇沉的手上?
一同消失的范廣榮呢?
安京城那邊,到底是什麼意思?
蘇建明白,動刀動槍,江左沒人是蘇沉的對手,整個大夏敢說穩勝蘇沉的,也沒有幾個,在蘇沉不顧一切想要掌權的情形下,硬碰硬,註定碰不贏。
可蘇建在江左躬耕多年,根基深厚,蘇沉想要在江左官場立住腳,沒有蘇建的首肯和幫助,難上加難!
蘇家家主之位可以換人,可常州州牧之位乃是天子任命,你蘇沉怎麼奪?
你蘇沉手中長劍能殺人,我蘇建心中的軟刀子也能殺人,殺起人來或許更加誅心!
今日姑且靜觀其變,也是無奈之舉,來日你蘇沉在官場上吃了苦頭碰得頭破血流,便知道無論治家還是為官,都不是一味恃勇就行的!
如今整個蘇家,只有蘇永德還敢開口,不是因為他篤定蘇沉不會對長輩動手,而是作為四品浩然境武者,蘇永德自信就算蘇沉喪心病狂向長輩出手,最起碼自己還有反悔服軟的機會。..
只聽蘇永德語重心長:「蘇沉,你難道忘了十年前你是因何辭官的嗎?十年前你不能做的事兒,如今為何卻要執迷不悟地再做下去?十年的隱忍,就要前功盡棄了么?」
蘇沉低頭望着春泥劍鋒,語調鏗鏘:「我退了十年,蘇家烏煙瘴氣,如今刀斧加身,已是退無可退,今日,就煩請諸位退一退罷!」
望着春泥劍劍身愈發濃重的森森劍氣,蘇永德不再開口。
這一日,蘇沉接掌蘇家家主之位,同時接管蘇氏商行,消息傳出,江左一片震蕩。
是夜,一封字字泣血的陳情書同范廣榮的屍首一同送往安京城。
不久后,大批松狸樓精銳不斷悄然從安京城匯入常州。
入夜,蘇子誠的宅子裏,一家四口破天荒坐在一起吃飯,氣氛雖然怪異,卻終究有了些家的味道。
蘇沉許久沒喝過如此醉人的美酒,一杯接一杯喝得酩酊大醉宿於宅中,至於是真醉還是假醉,那便不得而知了。
常州城內,兩道身影趁着夜黑風高在官邸豪院林立的城南穿梭。
殺完蘇沉給出的名單上最後一個草菅人命作惡多端的酷吏,蕭逐鳳將「日月山河」收回袖中,望着不遠處依舊燈火通明的蘇子誠府上,皺着眉頭低聲牢騷道:「他娘的,咱成打黑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