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你還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廢墟前的空地上,靜靜地放上了一株菊花。
有一位身形纖細,面容姣好的女子靜靜地跪在那兒,從籃子裏取出了果品一一擺好,此外,還有一壺酒。
“廷深,我來看望你了,”她的聲音輕柔,望着眼前的廢墟,靜靜地開口,“我不知道你犧牲的確切地方在哪兒,我問了好些人,打聽了很久才找到這裏,要是找錯了,你不要怪我啊。”
“你看,我的頭髮已經長長了,都快齊腰了,我現在過得很好,你不要擔心我,”樊亭的視線慢慢地變得模糊起來,她忍着淚,繼續說了下去,“我知道,你一定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替你看着小鬼子被趕出中國,替你看見我們取得勝利。”
“廷深,”樊亭吸了吸鼻子,打開了酒壺,將裏面的酒水慢慢地灑在了地上,“還記得很久以前,我思念母親,你與我說起家鄉的傳說,逝去的親人會變成天上的星星……”
“可現在,你也變成了天上的星星,”樊亭的手指輕顫着,淚水終是從眼眶中落了下來,就那樣哽咽着重複道,“你也變成了天上的星星……”
奉天,指揮所。
“太太,裴督軍就在那裏面,您現在下車?”
離指揮所還有一段距離時,人力車夫將車停了下來,顯然是不敢靠近。
“有勞了。”樊亭下車付了車錢,向著那指揮所走去。
林副官聽得報告,立刻從值班室里走了出來,剛到門房處,便看見了樊亭的身影。
“林副官。”樊亭看見他微笑了起來。
在最初震驚的過後,林副官走到了樊亭面前,“您回來了?您的身體都好了?”
樊亭點了點頭,“雖然還沒有痊癒,但已經用藥控制住了,林副官,大帥在裏面嗎?”
“在,我領您進去,”林副官帶着樊亭走進了指揮所,他望着樊亭的側顏,感嘆道,“大帥知道您回來,他一定很高興。”
樊亭沒有說話,原先一路上她的心情都還是很平靜的,可此時一想着快要見到裴湛山了,她竟是莫名的有些緊張。
“這是大帥的辦公室,他現在就在裏面。”林副官敲了敲門,果真聽見裴湛山的聲音從裏面傳了出來,有些不耐煩地喝出了兩個字:“進來。”
林副官打開門,對着樊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樊亭定了定心神,走了進去。
“倒杯水來。”裴湛山頭也未抬,只當進來的是自己的某一個下屬。
樊亭也沒出聲,見一旁有熱水瓶,便為裴湛山沏了一杯熱茶,送到了他面前。
裴湛山不經意的一瞥,竟看見了白皙纖細的一雙手,他抬起頭一瞧,他思念的那個人就站在了他面前。
見裴湛山只看着自己,半晌也不曾出聲,倒是樊亭先開了口,“裴湛山,你不認識我了嗎?”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裴湛山站了起來,一雙黑眸仍是緊緊地盯着樊亭,他的心如擂鼓般,就連聲音也是低啞的厲害。
“上個月的船,在海上漂了一個多月……”
“回來做什麼?你的病都治好了?”裴湛山的黑眸深斂,打斷了她的話。
樊亭默了默,“這個月,是廷深去世一周年的忌日。”
“原來是為了他。”裴湛山的眼睛微微一暗,聲音也是冷了下去。
“我給你帶了一樣禮物,”樊亭沒有理會他話里的酸味,從隨身的包包中取出了折好的一張紙,送在了裴湛山面前。
裴湛山將那張紙接過,打開來,就見那張紙上竟是畫著一幅畫,孩子稚嫩的筆法畫著一個穿軍裝的男人,似乎是他。
“這是念念畫的,念念說,她很想爸爸,她希望爸爸能活到一百歲。”樊亭聲音輕柔,如水般將人的心潤着。
裴湛山默默地看着那幅畫,心中蘊滿了對女兒的思念,他將那張畫小心翼翼地收好,問了句,“樊玲和念念還好嗎?”
“她們都很好,只是……都很記掛你。”
“那你呢,你有記掛過我嗎?”裴湛山黑眸雪亮,筆直的向著她望去。
樊亭一怔,她迎上了裴湛山的目光,與他點了點頭。
裴湛山卻顯然不相信,他勾了勾唇,說,“你怕是順道來看我一眼,就連這個順道,也還是樊玲讓你來的吧?”
聽他語氣不善,樊亭在心裏嘆了口氣,“裴湛山,我來不是為了和你吵架。”
“那你來是為什麼?”裴湛山提高了聲音,只覺得胸口藏着一團火,天知道他有多麼想念她,想見她,他也知道見她一次有多麼的不容易,戰場上瞬息萬變,每一面都可能是最後一面,可他還是剋制不住這股子邪火,他想,他是在嫉妒,控制不住的嫉妒。
“你曾說過,想看見恢復健康的我,我的病已經得到了控制,在慢慢好轉了。”樊亭看着他的眼睛,與他很輕聲地說了一句話來。
裴湛山眸心一震,他許久不曾出聲,剋制着攬她入懷的衝動,他看着她消瘦的身影,氣色倒是比出國前要好了許多。
“大帥,時候不早了,廚房那邊做好了飯菜,您看要不先吃飯吧?”林副官適時地走了進來,打破了屋子裏的靜默。
“走,先去吃點東西。”裴湛山的聲音恢復了平靜,帶着樊亭去了餐廳。
桌上的菜肴很簡單,只有四菜一湯,裴湛山不停地給她夾菜,只和她說了一個字,“吃。”
樊亭端起了碗,靜靜地吃了起來,吃飯的時候,兩個人都沒有吭聲,吃完了晚飯,裴湛山帶着樊亭去了後面的院子,將她安置在了自己的休息室。
“這是我的房間,你先住在這,那邊有盥洗室,可以洗澡。”裴湛山向著一旁指去。
樊亭看着這間屋子的陳設十分簡單,屋子裏很乾凈,也很清爽,與裴湛山以前的房間有些不同,這裏並沒有煙味。
“怎麼了?有味?”裴湛山問。
樊亭搖搖頭,與他說,“你不抽煙了?”
“戒了。”裴湛山只回了兩個字,他向著屋子裏看了一眼,見沒什麼不妥當的,與樊亭說了句早點休息后就離開了屋子。
樊亭坐了一個多月的船,到了東北境內后又坐了兩天的火車,她的確是倦得很了,簡單的洗漱后便是躺在床上沉沉地睡著了。
第二天,裴湛山派來了軍醫為她做了一番檢查,並讓侍從為她送來了飯菜,他本人卻是一直不曾露過面。
樊亭知道他忙于軍務,她也的確是需要休息,在屋子裏一連睡了兩天,才覺得身上慢慢恢復了些力氣。
夜色漸深。
樊亭睡了一覺醒來,覺得有些口渴,遂是拿起了暖瓶打算為自己倒一杯水,可孰知那暖瓶里竟已是空了。
她放下暖瓶,去把房門打開,想着讓侍從為自己送一瓶熱水來,豈料剛打開房門,就見走廊上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他靜靜地站在自己門口,也不曉得他站了多久。
“裴湛山?你怎麼在這。”樊亭嚇了一跳。.
裴湛山也不曾想過她會突然打開門,他很快想到,這大半夜的樊亭開門定是需要什麼東西。
“你要什麼?”裴湛山問。
“我,我想要些熱水。”
裴湛山聞言轉身離開,親自拎了一瓶水回來。
“謝謝。”樊亭接過暖瓶,她向著他看去,“時候不早了,你快點回去休息吧。”
說完,樊亭剛要關上門,卻被裴湛山伸手擋住了。
“裴湛山?”樊亭眼底有驚慌閃過。
“你不用怕,我不會碰你。”裴湛山聲音低沉,進了屋。
“我有句話想問你。”裴湛山站在那,並沒有上前。
樊亭放下了暖瓶,與他說,“你問吧。”
“假如,我是說假如,”裴湛山望着她的眼睛,“等打完這場仗,很多年都過去了,也許我們都老了,念念都要出嫁了,到了那時候,你還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樊亭心底劇顫,她看着眼前的這個男人,一時間只覺得百感交集,半晌都是說不出話來。
“能嗎?亭亭。”裴湛山仍是看着她。
樊亭的鼻子酸了,在這一瞬間,她想起了許許多多的往事,不知過去了多久,她終是點了點頭,和他說出了一個字,“能。”
裴湛山的黑眸一亮,他笑了起來,張開胳膊抱住了她,“我太高興了,亭亭,不管你是出自真心,還是只想給我個念想,我都知足了。”
樊亭聽着他這句話,眼眶瞬間變得溫熱了起來,在心裏呢喃着一句話,裴湛山啊裴湛山,你究竟是何苦呢?
“別哭,”裴湛山抬起手為她拭去了眼角的淚珠,他望着她的面容,低低地告訴她,“我永遠都記得,第一次在你舅舅家看見你,我那時候就想,要是能娶到你,我一定會好好對你。”
是啊,一定會好好對她,他總覺得,只要他好好對她,她就會愛上他,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原來全不是這麼回事。
“明天我會命人送你離開奉天,東北快要守不住了,趕緊離開這裏。”裴湛山捧起她的面頰,與她低語道。
“裴湛山?”樊亭心裏一驚,登時為他的安慰擔心起來。
“不用怕,我現在有了奔頭,我一定會愛惜我的命。”裴湛山笑了,在她的額角上印上了一個親吻,很輕很輕的一個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