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男誡
再次見到元策，是在宮裏的學堂。
那已經是兩年後的春末了，繁花開盡，只剩下了碧綠的葉片。在丞相府的日子一復一日，她不僅認會了繁體字，還學會了騎馬射箭。
她再次由衷感嘆，有錢真好，上一世生在千年後都沒機會學馬術，這一世居然學會了。
原本她該繼續在家裏瘋玩，或許再也見不到元策的，雖然有些可惜，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誰曾想她作為丞相府嫡女，身份尊貴，便和其他世家女子一起，送到了宮裏學習。
雖然說起來是為了她們好，來到宮裏養一段時間，也終歸是開了眼界的。但是除開她之外，這裏的其他女孩都出生宗室，和皇室多多少少有些血緣關係，唯獨她沒有。
當然這也很好理解，舒家家主是權傾朝野的丞相，長子又在前線帶兵，是手握重權的少年將軍，朝廷忌憚，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她沒想到元策也在這裏。
對此，他給出的回答是：當朝皇后是他的親姑母，便讓他也能進宮跟着皇子學習。
舒望晴聽完若有所思地看着元策，好吧！這也算是皇親國戚，跟自己不一樣。過了很久才轉過頭，繼續看着手裏的書。
“你會認字？”
元策見她繼續看着書，沒有多問什麼，先是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她正在看的書後，便又露出了一副震驚的模樣。
“會啊！”舒望晴先是想懟上兩句，但是又想到‘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句廣為流傳的經典話語，元策的震驚也是有理由的，“我父親是丞相，我自然得會識字。”
“女子無才便是德，你一個女孩子，看什麼史記。”
好傢夥，舒望晴的拳頭硬了。
“那為什麼你可以看，我就不能看？我愛看什麼，是我的自由，跟你有什麼關係了？不要你管。”舒望晴說完，嘟了嘟嘴，隨即拍了拍元策的肩膀，“你回去記得問一下令堂大人，是不是這樣？”
“你說的話，母親就沒有覺得不對的。”元策翻身上了旁邊的圍欄，坐在上面，看着舒望晴，“真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喜歡你。”
還有為什麼？同時代人的濾鏡加持唄。我倆不互相喜歡，還喜歡你個封建餘孽不成？
“對了，我來這裏，是要提醒你一件事。”
“什麼？”
舒望晴看着一臉嚴肅的元策，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
“小心一個人，朱綰綰，她母親是臨安公主。”元策坐得高些，原本一直搖晃着小腳，但說到這裏的時候便嚴肅了起來。
“哈？為什麼？”
“她不好相處，之前她還說我偷她東西來着。”
嗯？
好傢夥，這小東西這麼討人嫌的嗎？
“對了，她是......”
舒望晴剛想再問些什麼，便看到遠處過來喚她回去的宮人。
而元策就像見到鬼一般，還沒等宮人走近，便跳下來，順着小路跑掉了。
她只能硬生生把後面半句“是誰啊？”吞回肚子裏。這元策可真是有一出沒一出的，她根本就不認識朱綰綰，你這句話不是白說的嗎？
“舒小姐，剛才有什麼人在嗎？”
來的是負責幫太傅管理她們的女官，名喚采歌。她先是看了元策逃走的方向，又看了看舒望晴，像是在等她的回答。
“沒人，好像有隻黑貓跑過去了，但是我怕這些，沒有細看。”舒望晴平靜地說道，她穿越過來之前畢竟是成年人了，撒起謊來肯定比這些小孩子淡定，再加上這些天她表現得乖巧伶俐，所以采歌也就信了。
“既然沒人，那舒小姐隨我先回去吧！馬上就要上課了。”
“好。”
舒望晴老老實實跟着采歌回了學堂。
好死不死，學的居然是女誡。
舒望晴知道這種時候不能表現出一丁點不賢惠的模樣，畢竟她現在的身份可是丞相府嫡女，丟的可不止自己的臉面。
最現實的問題是，大俞律法嚴苛，她可不想因為得罪台服，被拖出去宮杖幾十，又或者在暴室待上幾天。
這些封建酷刑想想就很可怕。反正都找好未來夫君了，好好調教他就行，自己就老實一點，聽聽課也無妨。
“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餘寵，賴母師之典訓，年十有四，執箕帚於曹氏，於今四十餘載矣。”
也得虧你在漢代，不然你丈夫就得進去了。
舒望晴表面上認認真真做着筆記，裝出一副溫婉賢淑的模樣，看上去非常認可班昭的說法，心裏卻在一個勁地吐槽。
“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磚，明其習勞，主執勤也。”
您可真賢良淑德，鄙人愚鈍，比不得的。
太傅忽然看了舒望晴一眼，嚇得她趕緊又認認真真記了起來。
“夫不賢，則無以御婦；婦不賢，則無以事夫。”
呵，既然如此，你咋不出一本男誡了？
對哦！我可以出一本男誡，跟元夫人一起，好好教育元策。
舒望晴一時高興，喜形於色，一抬頭，便見太傅已經到了自己身邊，非常生氣地看着她。
“舒小姐，請問下官說的，有什麼問題嗎？”
太傅姓周，單名一個靜字，但封建時代是不會記女性姓名的，周靜未婚，不能稱某夫人，所以她們都稱先生。
萬惡的封建主義。
“沒有。”舒望晴感覺心臟都要跳出來了，畢竟是封建王朝，她要敢說她想寫男誡，那還不得拖出去杖斃。
“那舒小姐在笑什麼了？”
舒望晴的笑容僵在臉上。
“家母曾說，女子德行，女誡一書即可全知。但是小女愚笨，幾次都沒能領會其中奧妙，今日聽周先生所言，如醍醐灌頂。自然會由衷開心。”
好在我會編啊！語文八百字作文我都能造出來，一句話算什麼？.
舒望晴說完，一臉真摯地看着周靜。畢竟她現在的身體年齡才七歲，誰也想不到她能一秒內編出這麼多瞎話。
“真的？”
“若周先生不信，可找家母詢問。”
舒夫人確實很喜歡讀女誡，也常常教導她，所以她的業餘愛好就是一邊聽着母親講解，一邊在心裏各種吐槽。
而且，舒夫人的丈夫可是當朝丞相，三子也皆為朝中棟樑，周靜不可能為了這麼點事，跑出去跟舒夫人對峙一番。
“看來舒夫人的賢淑，可真是名不虛傳。”周靜感慨道。
“小女替家母謝過周先生。”
周靜又走回了講台上，還不忘說一句“各位小姐都是世家女子，還請多向舒小姐學習，不要壞了家族名聲。”
向我學習？你要真知道我想的，還不得氣死你。
舒望晴繼續在心裏默默吐槽，突然覺得背脊發涼，轉過頭，發現一個圓圓的小女孩正在看着她。
見舒望晴發現了自己，那個小女孩隨即低下頭，避開了她的視線。
呵？嫉妒姐姐被老師誇獎了？乖，你好好跟着女誡學，以後老師也會誇獎你的。你們才是世家女子，賢良淑德，非你們莫屬。
舒望晴在心裏白了那人一眼，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