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二十手板
小諸葛在公主府十餘年,一向深得凌清圓倚重。
他為人性格好勝,從不輕易自認不才,除非一種情況——
他是故意說反話,表諷刺之意。
凌清圓心裏有了數,“先生先回去休息吧,此事吾心中有數了。”
小諸葛素來敬慕長公主行事周全公正,既然她說有數,那便是有數。
他也不再糾纏,老老實實告辭回去。
金四丫見凌清圓並不處罰小諸葛,反倒平平安安放他回去了,心下有些不樂意。
“長公主,這人這麼傲慢您也看見了,他對着您都這樣,更別說對我了,我在他手底下可真是受苦了。”
金四丫說著,悄悄抬頭打量凌清圓的神色。
見凌清圓不為所動,又假裝哭泣,“這府里的上上下下人等看在長公主的面上都待我好,唯獨他這樣。我倒沒什麼,只怕他傷了長公主的臉面。”
凌清圓這才扭頭看了她一眼。
她學得很快。
才進府沒幾日,她已經學會了用更體面的說辭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凌清圓嘴角微翹,又很快撫平,淡淡道:“你可知,他是我府里最好的幕僚。我這十多年在朝中辦過幾件大事,件件都過他的手。”
金四丫愣了愣。
凌清圓看向她,微微笑道:“十多年前他剛入府,我也只當他是普通幕僚。而現在,我的孩子尊稱他一聲先生,待之以師禮。”
金四丫立刻明白了。
她便是鄉下出身,也知道做老師的身份尊貴,決不能當作下人看待。
鄉下就是只讀了幾年書的窮秀才,開個學館收幾個小學生,那也是遠近村鄰人人敬重的人物。
更別說能給長公主的孩子做老師的人了。
糟糕。
她以為自己只是得罪一個府里的下人,沒想到自己得罪的是個重要人物。
長公主該不會罰她吧?
忽聽凌清圓道:“人不學,不知道。你初到府里不過幾日,許多道理不懂得,我會與你計較。”
金四丫心裏鬆了口氣,看來是不罰她了。
誰知她跟着道:“你便去找諸葛先生賠禮道歉,再把應打的二十板子補上就是。日後我會給你換一位先生,繼續教你讀書習字。”
“什麼?”
金四丫不可思議地看着凌清圓,說好不與她計較,怎麼還是要打二十板子呢?
她連忙討饒,“長公主,我去道歉,我可以去賠禮道歉,那二十手板就……”
“要打。”
凌清圓的口氣不容商量,“這是你進府學的第一課,既教你要尊師重道,也教你做錯事就要受罰,沒什麼可抱怨的。”
做錯事要認,挨打要立正。
這話她小時候剛進宮,媽就教過她。
如今她把這良言也教給眼前和四丫同名的姑娘,希望她也能和自己一樣——
多學道理,少走彎路。
……
夜裏,挨了二十下手板的金四丫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手心火辣辣地疼。
倒不是這疼讓她睡不着,她最感到屈辱的是,這二十下手板是她自己低三下四討來的。
那個小諸葛壓根不肯見她,聽見她來賠禮道歉,也讓她在門外磕頭就是。
她原想磕了頭就走,沒想到長公主身邊管事的嬤嬤跟着她,非要她按長公主吩咐挨了二十下手板才能回去。
小諸葛不肯打,嬤嬤不肯讓她走,她跪在小諸葛房門外,急得眼淚都出來了。
周圍來來往往的丫鬟婆子都在看她笑話。
她少不得好聲好氣求着,小諸葛才隨意派了個小廝出來,胡亂打了她二十下手板。
她回想起這屈辱的一幕,臉上比手心還要火辣辣。
住在金四丫隔壁的小侍女擔心她挨了打,帶着金瘡葯在外頭敲門,“金姑娘,是我,長公主命我來給你送金瘡葯。”
金四丫聽見長公主這個名號,心裏更加憤怒。
她又不敢明着罵長公主,便用力將床邊矮几上的茶盞朝門上砸去,嚇得小侍女發出一聲驚呼。
“走開走開,誰都別想來看我笑話!”
小侍女好心來看望,反被如此折辱,在門外愣了一回,哭着跑回去。
路上正好撞見請書,請書聽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摟着她好生安慰了一番,“你別委屈,她是個不懂事的糊塗人,你卻是打小受公主和我們調教的,不必和她一般見識。”
小侍女哭着點點頭,心裏好受了些。
她道:“請書姐姐,我還是把金瘡葯送過去吧,她不開門我就放在門口。省得她夜裏手心疼得厲害又沒有葯,那就真受苦了。”
請書心裏對金四丫的做法頗有微詞,見小侍女天真好心,也沒說什麼,點點頭。
小侍女又端着金瘡葯回去了。
請書肚子裏反倒憋了氣,回到自己住處,發現墨畫居然坐在她屋裏。
“你怎麼還沒回去?”
“我等你呀。”
墨畫已是做兩個孩子娘的人了,看事更為通透,朝外頭望了一眼,“那個金姑娘又生事了?”
“可不是?”
請書把門掩好,坐下淡淡道:“駙馬爺的妹妹,那位王四丫姑娘是何等女中豪傑,小小年紀為長公主而犧牲,長公主至今年年還要親自祭拜她的牌位,這是沒得說的。”
“可你看看那個金四丫,她那般奸懶饞滑的做派,哪裏比得上王四丫姑娘?怕是給王四丫姑娘提鞋也不配!”
“你也看出來了?”
墨畫笑道:“這丫頭才進府幾日啊,不想着好好學本事,倒仗着自己是長公主跟前的紅人使勁擺架子。我猜,她應該已經聽說王四丫姑娘的事了。”
請書有些驚訝,“你怎麼知道?”
墨畫反問道:“要不是知道自己的名字和長公主打小的好友、駙馬爺的親妹妹一樣,她一個鄉下剛來的丫頭,哪敢這麼囂張?”
請書細想一回,覺得有道理。
王四丫姑娘的事在府里不是秘密,府里有好事的,或者好心的,把這事告訴金四丫,也很正常。
她皺起眉頭,“糟了,讓她知道這事,她以後豈不更要恃寵生嬌,又做出許多花樣來了?”
“那有什麼辦法。”
墨畫搖搖頭,“這是長公主的一個心結,你沒看連駙馬爺都不攔着么?咱們也只好靜觀其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