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3 章 星際爭霸(三十九)
沒有人向她發出噓聲,更沒有指責的話語和不屑的目光,蟲族對於“戰鬥”抱有着崇高的信念,並認為所有敢於挑戰強者的生物既不自量力又令人尊敬。這矛盾的意志紮根於他們心間,因此哪怕沒有蟲認為張濛能取得勝利,它們也為即將到來的鮮血淋漓而興奮不已。
隨着張濛手指的方向,那名體態健碩高大,五官清晰端正,身穿華貴服侍,正同其他蟲坐在半透明封閉包廂里的蟲族太子阿多尼爾微微一愣,才笑着對旁邊自己的未婚夫道:“沒想到今天來看比賽,還能自己參與進去,有意思。”
它的笑聲中夾雜着愈發濃郁的殺意和欣然,讓身邊那個身材消瘦頎長的秀美雄蟲微微皺眉,聲音冷淡:“早點結束。”
“當然,克里米亞,我的愛。等我摘下他的頭顱做你的生日慶賀。”阿多尼爾殷勤道,“屆時可否給我一個吻?”
克里米亞為他的得寸進尺皺起了眉,正要拒絕,跪在他腳邊,身穿潔白長袍,脖子上拴着一條純金鏤刻頸環的英俊少年卻悄悄用臉頰蹭了一下他的膝蓋。克里米亞將視線移向他,緊繃的面容柔和些許,在它看來,比起腳下奴隸的乖順與燦爛英俊的面孔,哪怕阿多尼爾讓人反胃也無關緊要了。
“我記得……那台上的也是和你同一批次來的人類吧?”
“是的,主人。”英俊少年聲音沙啞而柔軟,他不斷用身體磨蹭着雄蟲的膝蓋,向它撒嬌。他正是曾經和張濛一起被抓來,但後來又因為並非阿爾法與歐米伽而被當成性.奴隸賣給克里米亞的人類貝塔之一。
他討好地看着克里米亞,“我的同伴看上去雖然無禮,但是希望能給她一個尊重的死法,我的主人。”
“好。聽見了嗎,阿多尼爾?”克里米亞命令道,“如果你做得到,就照你說的辦。”
阿多尼爾雖然心愿達成,但並不多麼高興,看着英俊的人類少年哼了一聲:“當然,我會讓那個愚蠢畸形的人類明白她的錯誤。”
它叫來裁判,並對其吩咐一番,才從包廂中驟然躍出。腋下的蟲紋彈出鋒利的鐮刀般的刃,刃與刃之間連接着昆蟲般的膜翼,滑翔停到巨大的斗獸平台上,居高臨下地打量着張濛。
主持人登上天梯,神色激動,高呼道:“我們的王子阿多尼爾決定,為了給這次決鬥增添趣味,他可以讓奴隸在自己擅長的氣候中行動,不必撤下防護罩。同時,王子也不會化身完整蟲族的形態,而是用半蟲形態對敵!”
蟲族們轟然響應,歡呼雀躍。如果在自己擅長的氣候里作戰,張濛的戰鬥也會讓他們不那麼無聊吧。
英俊少年深深望向台上的張濛,後者似有所覺,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哪怕因為距離太過遙遠而無法明確看清她眼神中的意味,但英俊少年知道,這是他和張濛最後逃離這個星球的機會,也是唯一一個機會!
英俊少年名為羅米特.凱爾,他是跟着張濛一起來的潛伏間諜之一,在發現了張濛不斷發送的信號之後確認了她的位置,並且趁雌蟲不在的時候悄摩斯電碼的方式反覆發送信號與張濛單方面溝通。感謝包廂的好位置,感謝雄蟲的脆弱和退化,這讓他們溝通無虞。而在確定了互相之間已經完成了最重要的任務之後,他們又共同商議決定了今天的戰鬥。
羅米特重新伏在雄蟲膝蓋上,睫毛下的眼瞳中燃燒着熊熊烈焰。
張濛,殺了它!
只有殺了它,他們才能活下來!
——
“我會幹脆利落地賜你無痛之死。”
阿多尼爾的蟲刃如同展開的扇面般在他身體兩側張開,刃上閃爍着詭秘的綠光,可見他是具有毒素的高等蟲類,戰鬥力極強,哪怕並未完全蟲化發力,也能徒手把張濛曾經見過的那些蟲化士兵輕易撕碎。
周圍的環境已經被清空,氣候換成了張濛非常適應的陰冷蕭瑟,空氣是濕潤而冰冷的,如同她曾經嗅到過的來自靈異世界的空氣。周遭展開的殘垣斷壁雖然只是模擬而出的場景,卻讓她如此熟悉,彷彿置身過去的回憶。
“呼……”張濛吐了口氣,瞳孔中流淌出滲人的血光。
眼前的阿多尼爾身形陡然模糊,張濛的眼睛無法看清它的動作,但她遵循第六感的預兆毫不猶豫地朝右邊一撲,自己剛才站立過的地方已被一根蟲刃釘入,激起雨點般的碎石與切割平台的金屬撕裂聲。
平台上的合金接受了那麼久的奴隸戰鬥也沒有被破壞一星半點,這次卻轉瞬被阿多尼爾的蟲刃破壞。張濛渾身寒毛豎起,隨時會死亡的危機感讓她露出了一個猙獰的興奮微笑。
微不可察的,她的足底在踩在地面上時沾染上了一絲黑氣,輔助着她的動作。張濛又立刻朝前一滾,躲開兩枚蟲刃,再彈身回頭,一拳向空中擊出!
“轟——!”
拳面劇痛無比,五根手指都向相反的方向扭曲斷裂,一截指甲彈射飆飛,鮮血從這隻拳頭上一股一股地滲出,滴落在地。
張濛後退兩步,她出拳的那隻手的臂骨也開裂了,剛才她做的一系列動作宛若與空氣鬥智斗勇一般,她什麼都沒看見,但事實上,正在捂面孔的阿多尼爾不得不後退一步才消去她打在它臉上的力量,正用不可置信的驚駭目光看着她。
“怎麼可能,你難道看得到我的行動?!”
不,看不到。這種突破音障的攻擊怎麼可能看清楚?張濛心裏回答說,再次擺出了拳架,矯健如豹。
——但是,只要順着心裏的感覺來就行了!
“喝!”她第一次主動攻擊了上去,揮出了那隻尚且完好的拳頭。
“……你是不是太看扁我了?”
伴隨着一股勁風鋪面,張濛整個人被猛地擊飛出去,跌飛在平台上,滑動了數米遠才堪堪停止,在地面上留下擦傷的血跡。
圍觀的蟲族們沒有阿多尼爾那麼高貴的血統,自然也不會有他那樣強大的戰鬥力和眼力,它們看出了阿多尼爾的勝利,因此高呼起來,克里米亞不悅地皺起眉,阿多尼爾的擬態面孔上卻佈滿猙獰和驚訝。
不對,她不是被自己擊飛的,而是在被擊飛前用力拿腳掌蹬了一下蟲刃,抵消掉了大部分力量!
怎麼可能?為什麼?
這場架打得太過奇怪憋屈,讓阿多尼爾都有點不可置信。
她就像一個慢吞吞的人將手掌轉來轉去,卻偏偏能擋住並消去所有沖她擊來的快拳。戰鬥意識之可怕甚至抵達了未卜先知的程度,彷彿和阿多尼爾不是在生死戰鬥,而是在演戲,阿多尼爾就是那個給她演着打的人!
被砸過一拳的臉頰仍然在隱隱作痛,影響到了擬態外表下自己的左眼視覺。被蹬過的那隻蟲刃竟然疼痛到有種被折斷了的感覺,一時之間阿多尼爾甚至不能再舉起它來。
這個奴隸……她看似沒什麼建樹,實際上每一次打中他的地方都疼得要命!
“但是沒用!”
阿多尼爾嘶吼一聲,戰鬥的快感讓他再次模糊化,這回不是因為速度快而變成的模糊,而是真正的透明姿態,如同變色龍般將自己光明正大的藏了起來,甚至將體溫心跳也變得與周遭環境一致,完全無法分辨。
它在哪裏?
張濛觀察四周,什麼都看不見,於是她乾脆閉上了眼。心頭如被一根羽毛輕輕觸動,她意識到了無形的敵人究竟會如何攻擊自己。
……在這裏。
張濛閉眼反手一肘向後砸去,碰到了空中什麼極其堅硬的東西,手肘的骨折聲音夾雜着一聲嘶鳴,阿多尼爾被迫顯出原型,他相比蟲刃更為脆弱柔軟的腹部發聲器官處已經被狠狠地砸中,一點負能量見縫插針地鑽入其中。
它向後跌飛出去,如同最開始打飛張濛,但它最終卻並未跌在地上,只因張濛已迅捷無比地用那隻折斷了的手握住了它的蟲刃。
這是剛才張濛狠狠蹬過一腳,將負能量隱秘注入的部位!
“——嗤拉。”
阿多尼爾感到一陣撕痛,右前方一空,等它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時,自己的一根蟲刃已經被張濛從身軀上撕扯下來,牢牢地抓在了手裏。
斷口尚且滴落着腐蝕性的鮮血,神經末端仍然在不斷抽搐,張濛掂量了一下從敵人身上取下的“武器”,那根鋒利的蟲刃,腳下一踏沖向了阿多尼爾!
“你這該死的——”
無法想像自己會成為第一個被奴隸殺掉的蟲族,這份恥辱讓阿多尼爾哪怕是一丁半點也不會去思考,它狂亂地怒吼起來,身軀開始膨脹,早已忘卻了最開始自己半蟲化戰鬥的傲慢和承諾,要徹底蟲化殺掉眼前可恨的醜陋人類。
張濛將蟲刃如刀刃般兜頭劈下!
“沒用!沒用!你的力量微不足道,速度緩慢至極,身體羸弱不堪!沒用,哪怕用了蟲刃也無法傷害我,但你,就去死吧!”阿多尼爾的聲音在變形中化為一段段浩大澎湃的冷酷音節。
他早已在戰鬥中發覺了張濛的脆弱,她的弱點幾乎遍佈全身,唯一值得稱道的只有戰鬥意識。但在真正碾壓的力量下,任何高明的戰鬥意識都是無用功。
蟲刃揮下,本該從阿多尼爾膨脹的皮膚下被防禦彈開,卻如同切割黃油的餐刀一般毫不留情地將它從腹部正中徹底一刀兩斷,內里正在轉化的臟器揮灑一地,腐蝕性血液將地面變成坑坑窪窪的沸騰液體,但阿多尼爾依然沒有死。
……無所謂了,本來砍斷它的腰也不是為了要殺死它。
而是為了看清它翅膀下牢牢遮掩着的、最脆弱的、最容易殺死的那部分。
對準指甲蓋大小的膜片狠狠插下了蟲刃,刀刃卡在了膜片旁邊的蟲骨上,阿多尼爾調動身上所有的骨頭鉗住了張濛的刃。
“沒用。”張濛對它說,這是曾經阿多尼爾對張濛說過的話,現在卻被她返回了過去,“沒用,你一定會死。”
她將精神力伸出,毫不留情地撕碎了膜片。
“——”阿多尼爾扭曲的瞳孔散開了,在最後關頭,在那痛徹心扉的精神力刀刃切割下,它明白了張濛並非是普通的貝塔,而是一個瞞過了所有人的阿爾法……
骨骼已無力抵擋蟲刃,刃尖朝下,刺穿了已被精神力攻擊切開的膜片。
全場一片寂靜,良久,方才爆發出洶湧的怒號。
“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