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水清
卻說薛蟠陪着母親妹妹來廟裏上香，閑暇之時，來後山逛一逛，卻不想無端被人詰責了一下。心裏很是不爽。
雖然看對方這身氣度，就知道非尋常之人，身份想來不低。
但是，既然她沒有顯露身份，又先招惹他，薛蟠也就不客氣了。於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多謝公子關懷，只是家母和妹妹身邊自有下人伺候，倒是公子一人獨居竹林，享受世外之美，卻又不知令尊令堂何在？”
那人被薛蟠懟了一下，頓時沉默了，從窗邊走開，也不知理不理他。
薛蟠見狀，嘴角微微勾起，心無所謂，見那人沒有答話，轉身繼續欣賞起來。
不料須臾，那少年獨身一人從後頭走了過來。
薛蟠正準備四處逛逛，見她來了，歪着頭毫不避諱的打量她，先前雖然驚鴻一瞥，但是顯然沒有靠近了看清楚。
只見她發上束着銀冠，身上穿着一身嶄新的天青色長衫，腰上束着玉色汗巾子，腳上青緞厚底鞋，毫無綉紋，端得簡單，然他腰間卻垂着一掛玉璜，色如羊脂，質地細膩，毫無瑕疵，絕非一般人家能有的。
薛蟠抬頭又瞧她的相貌，一望之下，雖然算不上國色天香，卻也絕對是一等一的美女，最關鍵的是那一身氣質，卻不是什麼人，隨隨便便便可以養成的。
好在薛蟠在前世，什麼美女沒有見過？雖然後來很多都成了人造的，沒有天然美，但是見識卻是有的。
所以，自然也就不會露出豬哥樣，不會失態。
至於說一見鍾情？那就更是無稽之談了。
只是第一次見面，先前的感官還不怎麼好，看到人家長得好看，就非卿不娶？這不是瞎扯淡嘛，不過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雙目之中還是帶着淡淡的單純欣賞。
薛蟠打量着對方，對方自己也在看着薛蟠。
本來看着薛蟠如此肆無忌憚的看着自己，來人雙目一眯，隱隱透着一股危險。
好在很快反應過來自己是女扮男裝，薛蟠如此做法，雖然有些失禮，卻也並不出格。
最關鍵的是，薛蟠看着自己的眼色，並沒有出現慣常讓自己憎惡，恨不得挖了對方眼睛的那種垂涎三尺，覬覦和貪婪。
頓時，來人對薛蟠的印象不由得好了三分。
再來看薛蟠的衣着容貌，頓時又有了三分好感。
薛蟠穿的卻是薛姨媽命人做的那套秋衣，以薛家的家底，雖然只是一件秋衣，但是顯然也是低調的奢華，除了不犯忌諱，絲毫不比來人身上的衣衫差。
烏黑濃密的頭髮編成十來根辮子，用玉環一把束在頭頂，落下的便拖在背後。眉眼鬆散，好似漫而無趣，又似輕鬆愜意。
雖然才十四五歲，但是顯然已經有玉樹臨風的感覺了。
想想也對，看看寶姐姐什麼長相？任是無情也動人，怎麼可能有一個歪脖子的哥哥。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英雄所見略同。來人最看重的同樣是薛蟠身上的氣質。
這股氣質，不是那種後天養出來的，彷彿天生一般，是薛蟠兩世為人，帶來的一種打着濃重個人標籤的氣度。
神采飛揚，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當真是自有一番風流。讓人不得不暗自讚歎。
二人互相無一人言語，靜靜的看着對方。
最後還是薛蟠想着對方好歹是個女孩子，雖然先前有些不愉快，但是既然人家到來了，自己也不能顯得太過小肚雞腸，於是施了一禮道，“在下薛蟠有禮了，還未請教公子高姓大名。”
來人沒有說話，靜靜的看了薛蟠一會兒，就在薛蟠不耐煩的時候，突然說道，“我母親已經去世了，我以前在這裏為母守孝。至於父親不說也罷。”
薛蟠聞言，頓時一怔，跟着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陣懊悔。
想他兩世為人，加在一起都是大叔的年紀了，還和一個小姑娘計較，實在是不應該。
於是連忙道歉道，“都是在下的不是，還請公子節哀。”
來人抬起頭看着天空還一會兒，才到，“不管你的事，我叫水清。”
“水清？姓水？”薛蟠心中一動，想到北靜王叫水溶，水是大晉國的國姓，再加上先前此人一口道出自己母親和妹妹，“難道這個水清也是一個皇親國戚？”薛蟠心中暗暗猜測，面上卻是不顯。
“水兄怎麼今天來到了這裏？”
“心情不好來此散步。”水清道。
先前薛蟠便看出水清眼中的神傷，現在又發現這人清冷的面孔下隱藏的苦澀。再加上薛蟠本身的義氣，於是，不由得脫口而出，“要是水兄不介意的話，說給我聽聽，雖然不能夠給水兄什麼幫助，但是有時候心情不好的時候卻是需要有人傾聽。”
水清聽了這話，不由一怔，看了薛蟠一眼，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有些事情卻是對任何人都說不出口的。”
本來薛蟠在自己說出那一番話后，就已經開始後悔了，畢竟，兩人不過是剛剛認識，交淺言深的道理他還是知道的，尤其是對方還是一個女孩子。
可是水清的話一說完，薛蟠卻是不贊同，道：“事無不可對人言，況且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要是沒有一個朋友來聆聽，來述說，什麼事情都隱藏在自己心中，這樣的生活還有什麼意義呢。”
水清聽了薛蟠的話不由得一愣，良久才嘆息道，“也許你說的是對的，但是卻不適合我，那裏面的人是沒有朋友的。況且就算是朋友，有些話也是不能夠說出來的。”
薛蟠一愣無意識的揉着石邊青苔，可不是這樣嗎，自己穿越的事情不就是只能自己知道，誰都不能夠講嗎，這樣想來，薛蟠也是半晌無言。
林中幽風穿過二人袖間，拂過他們額際上飄飛的黑髮，薛蟠聽着耳邊風動竹林沙沙的聲響，幽幽道：“你說的對，有些話的確是不能夠說出來的，不過雖然如此，還是可以找一個朋友安慰一下，可以什麼都不說，就是靜靜的坐在一起，也是一種難得的慰藉。”
水清聽了薛蟠的話，低垂的頭，默然無言。
半響才道，“可惜我沒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