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自由的價值
在打掃戰場的時候,楊帆驚訝地發現黑·扎克居然沒有死。
這個大砂鼠人在爆炸發生時,可是站在爆點中心,實實在在的用身體吃下了高溫與衝擊波。
現在他靠在一根被掀翻的木樁上,皮膚和毛髮都快被完全碳化了,腹部有一條二十厘米左右的大傷口,隱約能看到裏面的內臟。
但是他有着微弱的呼吸。
這樣還能活着,實在是令人感到驚訝。砂鼠族的生命力確實很頑強。
楊帆皺了皺眉頭,隨手撕了塊破布止住了黑·扎克的出血,並把他拖到自己的坦克前。
這傢伙還不能死,至少暫時不能,他還有大用。
楊帆又如法炮製的將其他幾個沒死的砂鼠人搬到坦克前,然後用繩子綁住。
「嘶...」
楊帆不小心碰到了手臂上的傷口,這時他想起來自己受傷了。
他仔細觀察了下手臂與臉上的傷口,並不深,但是那箭矢上的鐵鏽卻是個麻煩的玩意,要是在這個鬼地方中箭得了破傷風,那樂子就大了。
一些粗鹽加水,就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消毒方式,砂海里也不可能找得到碘伏酒精什麼的。
做完這一切后,楊帆朝着大帳喊道:「看完了嗎?看完了就出來吧。」
大帳中鑽出一個瘦小的身影,他一瘸一拐的走到楊帆面前,然後彎下腰鞠了個躬。
「謝...謝...」少年的聲音很小,並且十分的沙啞。
楊帆看着這個之前與自己對視的少年,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並不想流露出過多的感情。
「謝我做什麼?」楊帆故作嚴肅的說道:「你不怕我也是個異族奴隸販子?」
少年搖了搖頭,抬起頭看着楊帆,輕聲說道:「您先前對我露出了憐憫的眼神,異族是不會對人類露出那種眼神的。」
楊帆有些尷尬。
「算了...隨你怎麼想。」楊帆不再理會少年,重新爬進坦克炮塔。
楊帆用餘光瞟了眼,少年仍在瞅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指令。
「這營里還有其他人吧?你都把他們放出來吧,在這裏隨便找點吃的,填飽肚子後來這裏等我。」
楊帆隨口丟下一句話,便蓋上了艙蓋。
他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了,現在他只想在那不是很舒適的坦克里眯上一會。
至於那幾個人類會不會跑,楊帆並不擔心。
十一二歲還發育不良的孩子,在這片砂海中,根本不會有活路。即使僥倖讓他們給跑了,以人類在異界的地位和他們奴隸的身份,只會比死更慘。
調整了舒服的姿勢,楊帆很快就進入睡夢中,發出輕微的鼾聲。
......
南砂海州,天亮很早。
當楊帆睜開眼睛時,太陽已經升到了頭上。
他是被熱醒的。
砂海中的夜晚,氣溫最低能達到零下,但是白天,卻能輕易的飆上三四十。
之前在夜晚駕駛坦克他還沒感覺,但是當太陽升起后,車內溫度迅速飆升到四十多攝氏度,若是再啟動發動機,恐怕這坦克內部和蒸籠差不到哪去。
剛下車的楊帆就撞上了端着個碗的少年,他身後站着三個和他一般大的人類孩子。
「我們翻遍了它們的營地,只找到了一些土豆和牛肉乾...」少年雙手端着碗遞給楊帆。
楊帆本想保持自己的威嚴,拒絕這碗肉湯,但是肚子卻發出「咕咕」的抗議聲。
他有些尷尬。
「我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報答您...」少年低着頭輕聲道:「我會一點點做飯的技巧,請您接受我們這份微薄的謝意。」
話已至此,楊帆確實沒有什麼拒絕的理由,而且他確實是餓了,本身楊帆就不會做飯,也沒有餘錢購買食物,所以他吃的翻來覆去都是煮土豆、蒸土豆、烤土豆...
他接過碗,湯是溫的,看來一直在加熱。淡黃色的湯汁上漂浮着金黃色的肉片,上面還放了幾枚類似蔥花的玩意。
肉湯飄出濃郁的醬香氣,風乾腌制的牛肉在經過長時間的水煮后,肉質變得鮮嫩多汁,不需要放鹽,只需要一點點醬料和輔食(如土豆),便能製成一鍋令人垂涎三尺的「砂海金湯」。
但楊帆並沒有直接喝,他看了看少年,又將碗遞了回去。少年楞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他接過碗輕輕抿了一小口,然後笑着遞給楊帆。
楊帆這才放心的吃起來。
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在這些人類成為同伴之前,楊帆可不會放鬆自己的警惕性。
被捆住的砂鼠人們已經醒了,它們的身上有着不少繩子的勒痕,似乎是經歷過一番掙扎。
它們的嘴被破帆布死死塞住,發不出一點聲音,似乎是那群人類孩子們的手筆。
「這群小傢伙還挺聰明。」楊帆邊吃邊感嘆道,自己之前太疲憊,居然忘了塞上砂鼠人的嘴。
這些老鼠們叫喚起來可吵了,說不定還會吸引來砂海上的其他生物。
「你叫什麼?」
楊帆嘴中嚼着肉,含糊不清的問眼前的少年。
「青...」
少年回答道。
「就叫青?」楊帆有些奇怪:「沒有姓氏嗎?」
青有些奇怪的看着楊帆,見後者是真的不懂,隨即解釋道:「奴隸是沒有姓氏的。」
原來如此...楊帆明白了,他的確不知道有這個事。
「我叫楊帆,」他將自己的名字告訴青和其他的少年:「按這的叫法,應該叫楊·帆。」
喝完最後一滴肉湯。楊帆擦了擦嘴,心裏感嘆青的手藝實在是不錯。
「收留在身邊當個廚子也不錯...」楊帆這樣想着。
但是這些孩子們需要先通過自己一個「小小的考驗」,才能允許他們加入自己。
楊帆坐在坦克上,揮手讓少年們集合在自己身旁。
一共四個人,這個數量讓楊帆有些奇怪,剛剛他沒有細數,還以為人都在帳篷和小屋裏。
「怎麼回事,就只有你們幾個人?」楊帆問道。
青有些低落的回答:「昨晚您出現后,這裏的大部分人都被提前運往集市了,只剩下我們幾個還沒來得及帶走...」
「是這樣...」怪不得楊帆感覺營地里缺了不少砂鼠人,原來是黑·扎克這傢伙為了防止人手空缺被黑吃黑,提前運走了那些人類奴隸。
看到青和其他少年們低落的神情,楊帆語氣緩和了不少。
「放心吧,」楊帆承諾道:「他們會得救的。」
揮手讓青回到小隊伍中,楊帆從坦克里拿起一塊木炭,然後隨手撿起一塊皮子搭在膝蓋上。
「介紹介紹下你們自己,名字、年齡、性別、身高體重...」
楊帆說了一大堆,然後特地加重了最後一個詞的語氣:「以及你們的‘特點",也就是長處,比如青的廚藝什麼的。」
楊帆感覺自己現在特別像個考官...
不過這些信息是必要的,楊帆會為這四個少年找到最適合自己的位置。
很快,四個人的信息就出現在那塊獸皮上。
這世界還沒有出現像樣的紙和筆,所以楊帆只能拿木炭和獸皮湊合。
他揉了揉酸痛的手腕,開始閱讀獸皮上的信息:
年紀最大的少年名叫宏,,身高大約是一米六,一頭紅髮。他自稱眼力十分強力,能里內看到天上的飛鳥。
雖然身材不是很高大,但宏的身體十分健壯,他沒有穿着上衣,露出古銅色的皮膚,顯得十分健康。
據他所說,宏從小就從事體力活,所以比青健壯的多。
稍小一點的男孩叫耀光,年齡不明,但應該在十二三歲之間。
他一頭灰發,圓臉,身材比宏小一圈,耀光的性格有些孤僻,但還是對楊帆相當禮貌,他的特點是對事物的適應性很強。
四人中最不起眼的孩子叫良,黑色的短髮和標準讓他在四人中顯得最幹練,他十四歲,自稱沒有什麼特點,但是楊帆倒是對他在問話過程中表現出來的「聽話」這一特點感興趣。
楊帆問什麼,良就立刻回答什麼,他不會故意想要表現自己而撒謊,也不會去扯別的不相關的話題。
「聽話」是個很好的性格,這意味着良不會做違背楊帆意願的事,訓練起來也會很順利。
最後一個人,就是白髮碧眼的少年,青。
青的年齡最小,再過一個月才十二歲,但是他的表現卻是在場四人中最成熟的。
楊帆根據問話所知,青這個小傢伙從那個名為「牧場」的地方開始,就沒安穩的生活過,他數次參加牧場人類起義,並策劃了好幾次逃脫行動。
但畢竟青只是個孩子,無論是力量還是人數都和砂鼠人們相差甚遠,所以他的行動都以失敗告終。
也就是因為如此,黑·扎克才想要借「肉食宴」的理由直接幹掉青吧。
楊帆倒是很喜歡這孩子,準確來說,這四個少年楊帆都挺滿意。好好訓練一番,他們將成為自己的得力助手。
現在,是時候讓他們從奴隸「變成」人類了。
楊帆捆得死死的砂鼠人排成一列,低頭看着黑·扎克,後者撇過頭,沒有理會他。
「昨晚打我主意的時候,可想到會有現在的下場?」楊帆拔出砂鼠人口中的帆布,拍了拍黑·扎克的臉。
大砂鼠人輕瞟楊帆一眼,惡狠狠的說道:「點子扎手罷了,砂海上活着,誰手上沒沾點血,誰還沒有死的覺悟?要殺就趕緊,別想從我這再套出點什麼。」
楊帆一時啞口,他倒是沒想到這傢伙的脾氣有這麼硬。他轉頭一看,其他被俘虜的砂鼠人們也同樣如此。
看來這個計劃是泡湯了...楊帆本想從這些傢伙手上套出砂海州的地圖,現在恐怕是弄不到了。
「算了,我另想辦法吧。」楊帆搖了搖頭。.
楊帆將四個少年召集在身邊,他們似乎不知道面前這個男人的意思,但是當楊帆丟下一把匕首時,他們瞬間就明白了。
「宰了它們,一人一隻。」楊帆面無表情的說道:「我不需要奴隸,想要證明自己是人的話,就做給我看。」
宏最先拾起匕首,但是他沒有立刻動手,楊帆看到這個大男孩的手在抖動。
「你在侮辱我嗎?你這該死的傢伙!」
還沒等四個少年靠近,黑·扎克便咆哮了起來:「要動手就自己動手,讓這些卑賤的東西殺我,我的族群不會放過你的!」
「奴隸?」楊帆嗤笑:「在這鬼地方,誰知道宰掉你的是誰?」
黑·扎克愣了一下,隨即朝宏吼道:「別忘了牧場的規矩,奴隸殺死自由民,你們認識的所有同類都會被宰殺,你們自己將會受到最恐怖的酷刑!」
「放心。」楊帆看見宏低下頭,將大手放在他的頭頂,輕聲許諾道:「在你們之後,所有人都會得救。」
宏不再遲疑,他步伐堅定,邁向砂鼠人們。
「等等!」
刀尖越來越近,大砂鼠人也開始有些慌了,他見恐嚇沒法嚇到宏,便打算用另一個方式來勸阻這個少年。
「你們想想,即便作為奴隸被賣掉,也不一定會被宰殺,人類是昂貴的奴隸,也許你們會被住在城堡里的貴人買走,從此衣食無憂。」
黑·扎克補充道:「假如你們殺了自己的主人,那等待你們的只有永遠地追殺,到底怎麼選你們還不明白嗎?」
「錦衣玉食的狗依然是狗,屹立不倒的人永遠是人。」楊帆輕輕說道。
「噗呲。」
是刀尖入肉的聲音。
少年將匕首***肉中,但是卻沒能狠下心完全捅進去。他的手因為砂鼠濺出的血而顫抖。
楊帆握住了宏的手,厚實的大手將溫暖傳遞到少年的手裏,他停止了顫抖。
這項特殊的考驗並不只是考驗四個少年,楊帆也同樣在考驗自己,他要將自己對於這些異獸的感情徹底抹掉。
用刀子殺生和用槍完全是兩碼事,楊帆能感受到,砂鼠人的體溫從刀尖傳遞到自己的手上,然後湧入體內。
「為了他們,為了將來...」楊帆默念着,然後手上用力。
「為了我自己。」
...
砂海上,又有幾條生命被抹去,它們沒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砂海中的微風,默默的記錄下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