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二姐
周蠶肩上扛着鄧栗,雙腳死死摳住陡峭的地面,但依舊止不住去勢,俯衝向緩緩轉身的人影。
藉著山林月光,周蠶終於看清楚了他的面目。
看體格是個枯瘦的男人,頭上纏滿舊繃帶,看不清面目。
不過就算能看到,應該也只剩枯骨爛肉了。
周蠶急忙搖晃撞魂鈴,一陣陣細密的聲音透出來,彷彿低吟淺唱,回蕩在半山腰。
他見過一次這小破鈴鐺的威能,能驟停屍體的生機,跟電影裏的黃符似的,死死地剋制着殭屍。然而跟前的身影卻在鈴聲中轉身了。
周蠶:“!?”
身影雙手筆直前伸,向前一跳,已經到了周蠶跟前。
周蠶再一次搖晃鈴鐺。
聲音一陣一陣地往外透,但殭屍絲毫不受影響,雙手收成爪子,抓向周蠶的脖子!
“時限到了……蟲子睡著了……要用新的血喚醒……”鄧栗發出虛弱的聲音,同時掙扎往前一滾,翻了下去,正好擋在周蠶和殭屍中間。
殭屍探來的手直接插進了她的腰間,為周蠶當下了一劫。
周蠶連忙咬破指尖,將血滴入撞魂鈴。
“你個瓜娃子……得用我的血,你的血沒用!”
然而周蠶不管不顧,晃動鈴鐺。
殭屍停了下來。
以一個詭異的姿勢定格在鄧栗身前。
“這怎麼……”
鄧栗還在疑惑,周蠶已經再一次扛起她,往山下沖。
“先……找個地方躲躲……”鄧栗掙扎着說。
周蠶雖然不明白這句話的緣由,但還是照鄧栗說的,四下奔走了一會兒,找到一個藏在茂密灌木后的山洞鑽了進去。
這個山洞躲得很好,前面是層層疊得的灌木,又有紫藤蘿的藤蔓倒掛而下,如瀑布瀉注,嚴實地擋住洞口,不仔細觀察根本發現不了。
周蠶扛着鄧栗鑽進山洞,從懷裏掏出一個翠綠的塑料手電照明。
山洞內面積不小,約莫有足球場這麼大,頂上有不少小洞,星月光輝像篩子濾過的水流,疏漏下來。
周蠶把鄧栗放回地上,檢查她腹部的傷口。
“小流氓!”鄧栗拍開周蠶的手,在牆根坐起來,“年紀不大,就曉得撩女孩子衣服了,你哥教你的?”
周蠶粉嘟嘟的臉飛上兩片紅霞,隨即用力搖搖頭:“剛才殭屍插你肚子了,我看看嚴不嚴重。我哥說受傷了要用口水消毒的,不然會感染的!”
“你哥還真是見多識廣。”鄧栗笑着說。不過此時她的臉色似乎恢復了不少,說話也不再斷續,中毒的癥狀去了大半,“我毒已經祛得差不多了。”
“真的?”周蠶眼中亮起了光,“剛才看你好像只得了雞瘟的老母雞似的,怎麼忽然就……這也是道教秘術嗎?”
“那當然,我九龍山的神通,奧妙神玄,非同一般。”鄧栗得意地說。
“好厲害!”周蠶連連點頭,眼中露出欽慕華彩,卻也不由疑問,“那為什麼我只聽過武當、全真之類的教派,九龍山卻聞所未聞。”
“咳咳……”鄧栗乾咳兩聲,臉色略有不自然。但畢竟機智如她,又怎會面對不了如此小場面,“這也不怪你孤陋寡聞,下修入世,上修出世,我身為九龍掌門,早已超凡出世,人間俗名,不屑和那些牛鼻子爭長論高,計較寵辱了。”
周蠶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連連讚歎真仙人之姿。卻完全沒想這位鄧掌門為什麼為了兩千塊錢跑到這個小村子給人做法事。
“對了,剛才你用撞魂鈴鎮住了那具殭屍對嗎?”鄧栗說。
“嗯嗯,九龍山的寶貝果然都是大神通啊。”周蠶已經讓鄧栗給忽悠瘸了,此時在他心裏,九龍已經成為了超越武當、龍湖這樣的仙山的名門了。
“但那會兒蟲子已經睡著了。”
“我用血喚醒了它。”
“照理說你的血是行不通的,只有我的血才能喂醒那個小東西。”鄧栗從周蠶手裏接過撞魂鈴,提在半空,仰頭盯着鈴舌瞧了會兒,確定蟲子確實醒了,“沒錯,蟲子醒了,除非……”
“怎麼了?”周蠶茫然盯着鄧栗。
鄧栗眉頭卻皺起來,像雪地上早早醒后相遇的蛇,一會兒后她扭過頭盯着周蠶,瞳仁像面鏡子,倒影着他粉嫩的臉蛋兒。
“除非,”鄧栗盯着周蠶,一字一頓地說,“除非你是我親弟弟。”
“弟弟?我?”周蠶更茫然了。
“鈴鐺里的蟲子只認識我以及我血親的血,其他的血液都會被排斥。我青春年少,風華正茂,你總不會是我兒子吧?”鄧栗說。
“那不會。”周蠶點頭。
“那隻能是弟弟了,可這……怎麼可能……”鄧栗上下打量周蠶,眼裏滿是不可置信,“我怎麼會有這麼窮的弟弟?!”
相比起鄧栗的茫然,周蠶更茫然,他甚至表現出了警覺,像貓一樣把自己縮了起來,思索着什麼。
鄧栗站起來,繞着山洞轉了好幾圈,又復站在周蠶面前,彎腰盯着他看了許久:“我之前跟你們說過,我想不起小時候的事兒對吧。”
“嗯。”周蠶點頭。
“有人跟我說過,我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他們可有錢了,找到他們就能跑車遊艇,富貴人間。”鄧栗說,“我在富豪榜上找了他們很久,一無所獲,卻沒想到,我的兄弟,竟然是比我還潦倒的你們。”
“我真是你弟弟?”
“你難道不記得有一個失蹤的姐姐嗎?”鄧栗說,“這麼好看的姐姐忽然從家裏沒了,你不想她嗎?”
“其實……”
“其實你很想她,但現在的我着實出塵艷艷,仿若仙人,你不敢相信我就是你姐姐對嗎?”
“不是,其實……”
“沒事,姐姐雖確如你所見,不似凡間人物,但姐姐不會嫌棄你窮困潦倒發育不良的。”
“其實我也記不清小時候的事情了。”周蠶說。
鄧栗:“誒?”
周蠶:“嗯。”
鄧栗:“好噠。”
鄧栗經歷了最初的手足無措,慢慢緩下心緒,與周蠶掰扯了他們是親姐弟的可能性。首先是血液問題,受過了撞魂鈴的檢驗。其次童年都失憶了,這也暗合了他們曾經共同生活的可能性。
周蠶試探性地喊了一聲姐姐。
鄧栗摸着他的腦袋說乖。
周蠶心中雖然仍存着疑慮,但還是忍不住笑起來,收都收不住。而他一笑,眼底的風情就像湖面漣漪般漫了出來。
周長樹曾告誡他江湖風波急,需喜怒不形於色,不然容易挨揍。更何況他們兩的長相太過作孽,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惹麻煩。他心中謹記,但這會兒高興起來完全收不住,悄悄挨近鄧栗,又喊了一聲姐姐。
“蠶寶寶,這回很多事都出乎了我的意料。”認完親,鄧栗重新分析起了局面,“我本來想悄無聲息地把聚寶盆給收了,但現在看沒那麼容易。在靈堂的時候,我們被一個玩蛋的小東西襲擊。上山後又遇到了殭屍群……我暫時也分不清這是這片墳地搞的鬼,還是趕屍人真的摻和進來了。不過無論哪種情況,有件事十有八九是定了,那就是這兒被人盯上了。
“除了我們,還有不止一股勢力來到這座村子了。”鄧栗扭過頭,笑嘻嘻地看着周蠶,“蠶寶寶,也許這兒除了點石成金命,還有藏着其他秘密呢。”
周蠶一知半解,也不求甚解。他只知道以前只有一個哥哥,現在他有姐姐了,真的美死了,世界真熱鬧,世界真好。
而就在這時,洞口響起了腳步聲。
鄧栗和周蠶同時望向洞口。
枯葉碾碎的聲響透進山洞,厚厚的紫藤蘿藤蔓被緩緩撥開,蒼白月光瀉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