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上路
江瓶的手按在白馬腦袋上,巨量氣流以他手掌為中心捲動。
白馬像毛巾一樣,被風一圈一圈捲起來,血大片大片流出來,澆了一地,馬被絞成了麻花般的肉條。
風散去,絞起來的白馬重重摔在地上。
江瓶在江君身旁蹲下,伸手想把她抱起來,卻無從下手。
江春雷和江盈天夫婦也很快趕來,注意到江君的情況后,又看了一眼被江瓶絞成麻花的白馬屍體。
江盈天低聲說:“走吧。”
江瓶沉默了一會兒,伸手輕輕按在江君的腦袋上,蒼白的手指埋在頭髮里,像是深陷在泥土中的骨頭。
手掌下的溫度緩緩升高,點燃了江君的屍骨,火舌舔上來,將她包裹住,衣服和頭髮彷彿太陽下的雪糕一樣,飛快地融化。
江瓶並不擅長捕捉地脈中的火焰,溫度忽高忽低,火焰也不成型,江君被燒得滋滋作響。以這個溫度,想要把屍體燒成灰還需要一會兒,他們沒時間繼續等了。
他只得起身,跟着江春雷等人轉身離開。
——骨血翻卷的聲音一陣一陣爆開。
江瓶等人同時停下腳步,江瓶迅速轉身,詭異的畫面撲面而來,他愣住了。
剛才被他絞斷的白馬,肌肉重新舒展,綻開的血肉像花瓣一樣一片一片收攏、復原……白馬又重新站在他面前。
它緩緩向前,魁偉的身軀掠過燃燒的江君。長長的尾巴掃動,它開始排泄,糞塊“嘩啦啦”地落在江君身上。………………………………
鄧栗、舒新雨和周蠶跟舒新雨兵分兩路后,迅速趕往嗩吶飄來的方向。
嗩吶聲從一片竹林深處溢出來。
三人放慢了腳步,隱匿身形,緩緩深處竹林,很快,大片大片白色越過竹林,撲面而來。
鼎村滿村白衣素鎬。
村中擺了十桌宴席,穿着白衣的人圍坐在桌子邊,雖然也在吃飯,但每個人都面色驚恐,似乎飯菜中都下了毒藥一樣。
江雪盤腿坐在屋頂吹嗩吶。
嗩吶曲子歡樂高昂,像是群鳥繞着枝頭盡情飛翔。
這聽着不像是葬禮該有的哀樂,但事實上,在中國的民俗中,葬禮使用的哀樂向來並不哀傷,甚至紅白事用的都是同一支曲子。
江橘子被綁住了手腳,跪在村口,像是一尊石獅子。
嚴婷站在村口,凝視着這一切。
“她怎麼一個人跑這兒來了?”王歡說,“她之前不是差點被那個江雪把屎給打出來嗎?現在一個人跑這兒來,是嫌之前屎拉得不夠乾淨嗎?”
鄧栗也覺得疑惑,但猜測大概是想孤注一擲,另外的人則去找他們所謂的始祖了。
她正思索着,嗩吶聲忽然斷了。
屋頂的江雪緩緩放下嗩吶,低頭望向嚴婷,好一會兒之後,他緩緩開口詢問:“其他人呢?”
“其他人……”嚴婷說,“你問的是誰?”
“我之前並沒有將你們殺完,活着的那些人。”江雪說,“讓他們一塊兒出來。”
嚴婷聽到江雪這麼說,愣了愣,隨即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得太過癮,彎腰捂住了肚子,笑了不知道多久,她緩緩抬起頭:“你拉了一幫阿貓阿狗聚在這兒,就真把自己當成江家家主了嗎?”
江雪面無表情,只是將目光挪到了江橘子身上:“我不是江家人,那他是嗎?”
嚴婷臉色陰沉下來。
“江橘子之前老是念叨,說江家有兩個,一個在這兒,另一個在外頭。他說兩個鼎村同氣連枝,是一家人。如果外頭出了事,他們拚死也會去救自己的家人,相反如果他們出事,外頭的人也會來救他們。我聽着,說我不信,我說外面的人沒把你們當一家人看。雖然你們流着一樣的血,但一群連網都沒通的山裏人,外面的人怎麼會把你們當成家人呢?於是他要跟我打賭。”江雪說,“他打賭你們肯定會救他。你們會救他嗎,媽?”
“我……不是你媽!”
“你不是我媽,那江橘子是不是你們江家人呢?”江雪說,“嚴婷,只要你讓其他人都過來,我就放了他。我不僅可以放了他,村裡所有人我都能放了。但如果你不願意,他也只好願賭服輸,被我殺掉。”
嚴婷冷冷地盯着江雪,但是沒說話。
江雪從屋頂跳下來,提着嗩吶穿過白衣素鎬的人群,走到江橘子身邊,輕輕撫摸着他的腦袋:“橘子啊橘子,不是我想殺你,但跟你流着一樣的血的江家人想殺你,我也沒法子。”
“你敢!”嚴婷怒吼,“你要是殺了他,我保證你們七兄妹,一個都別想活着離開這兒!”
鄧栗遠遠看着他們,聽到這一聲“你敢”,不由意外。
嚴婷為了江家,什麼都能犧牲,江雪以一個江橘子的性命進行要挾,算是打錯了算盤。鄧栗本以為嚴婷對這種要挾連基本的情緒起伏都不會有,但現在她竟然震怒?
“不過在一起呆了幾個小時,怎麼就培養出感情來了?”鄧栗喃喃自語,想起昨晚江橘子來找她。
“原來是這樣……”
江橘子昨晚來找鄧栗,並不是被趕出來的,而是過來當卧底的。
嚴婷很中意這種只要她一句話,就絕對信任,堅決執行的晚輩。所以現在才會這麼在意江橘子的生死。
江雪輕輕拍打江橘子的腦袋,像在拍打一個西瓜:“嚴婷,我只是想看一眼江家那些優秀的繼承人們,你真的寧願他死,也不捨得讓我看他們一眼嗎?真是厚此薄彼啊。也是,這一村人的性命,哪有你那些個寶貝疙瘩重要。”jj.br>
嚴婷冷冷盯着江雪:“江雪,你想讓他們過來,不就是想把他們一網打盡嗎?一個被掃地出門的廢品,你以為你真的做得到嗎?”
江雪盯着嚴婷看了一會兒,在江橘子身邊蹲下來,輕輕撫摸着他的臉蛋:“橘子啊橘子,你看到了吧,她一點也不想救你。你死了還是活着,就像橘子皮一樣,沒人在乎的。帶着你的江家血脈,安心上路吧。”
江橘子聽到這句話,驚恐地望向嚴婷,張大嘴巴,似乎想要說什麼,但嘴裏含糊不成字句,只能迷糊地聽到“小姨,救我”那麼幾個字。
嚴婷雙手握緊,指甲刺破掌心,一動不動地盯着江橘子,但終究沒有開口。
江雪盤腿坐在地上,重新提起嗩吶,吹起喜慶快活的哀樂。
一剎那,嗩吶聲響,彷彿億萬喜鵲同時起飛,翅膀挨着翅膀,穿梭在村子的每一個角落。
江鱗、江盞、江堂風、江眠從人群中站起來,輕輕擰斷了身邊人的腦袋,血漿緩慢柔和地湧出來。
白衣素鎬的人看到身邊同胞被殺,渾身顫抖起來。他們似乎很害怕,但每個人的身子又像被釘子釘死在了地上一樣,都不逃跑。
江鱗、江盞、江堂風、江眠四人不斷殺死這些人,脊椎粉碎的聲音和燦烈的血漿同時升上天空。
嗩吶聲的曲子越來越熱鬧,彷彿所有的喜鵲都迫不及待地撲向荊棘,血將每一束荊棘都染得通紅,燦爛地在天空下盛開。
曲子來到了最高峰。
幾十顆腦袋齊刷刷落地。
——瑩兒,今天我們以江家血,送你上路!
嗩吶聲戛然而止。
江雪將嗩吶刺入江橘子的胸口。
血從心臟泵出,灌入嗩吶桿,從嗩吶碗中流出來。
像一碗滾燙的赤豆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