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龍脈
江雪坐在屋頂上,望向西邊。
江鱗陪了他一會兒后,跳下屋頂,去查看織造喪服的進度。
距離黎明還有兩個小時,也是夜晚最深的時候,風吹動數萬公頃樹木,成千上萬的枝葉樹梢在風中搖曳,成片成片連接,彷彿黑色的海水湧入他的腳下。
他環抱着雙腿,下巴擱在膝蓋上,獃獃着等待着什麼。風吹動他黑色的睡袍,露出瘦削蒼白的身體。他彷彿一塊黑色與白色咬合在一起的岩石,一動不動地立在風中。
深夜一點一點逝去,巨大的太陽從他身後升起來,一束束陽光穿透山間薄霧,將數萬公頃的群山染成淺紅色的大海,緩緩蕩漾。
陽光也落在江雪身上,將他巨大的影子投射在屋頂上。
這時候,他緩緩抬起頭,漆黑的眸子像兩口深井,目光漫過十萬鹿山。
天,終於亮了。……………………………………
嚴婷思索了一整晚,終於想到了一個殺死江雪的方法。
“這裏有龍脈。”嚴婷說。
所有人的眼神忽然亮了。
江家堪輿術,通過地脈實現大地之威,而神通最終能夠實現的效果,也和所捕捉到的地脈有相當大的關係。
一般地脈包含金、木、水、火、土五種物質,不同地脈,比重有所不同,而不同人由於自身稟賦差異,所能精準操控的元素類型也有所不同。
比如嚴婷最擅長的是對土和火的操控,而江瓶更擅長風的變化,江春雷則是對樹木百草有天生的靈性……
在風水學中,將山脈統稱為龍脈,昆崙山被稱為“萬山之祖,龍脈之源”。但江家堪輿術對龍脈的定義更加細緻。
人食五穀,循日月之理起伏,從四季之行生滅。大地是眾生之母,人因大地而生,大地卻也因人而澤厚。
王朝起起落落千萬年,是不計其數的緣起緣滅連城的巨大長卷,這些壯烈恢宏的因果,潤澤着這片大地。
而群雄逐鹿之地,封侯稱王之地,高樓起落之地,因果如大潮漲落,終於生成龍脈。
龍脈之下,是千萬人的悲喜離合,宮闕成灰,王侯成土,風過如悲,雨落如血。
有這麼重的龍脈,張家人能殺所有不可殺之人。
“有龍脈,就能殺江雪。”嚴婷說。
江盈天聽到這消息,卻笑不出來:“除了父親外,我們這裏不論誰引動龍脈,都落不下好下場吧?”
嚴婷沒有否認,不過她不在意。
只要這次行動順利,讓江家重新覺醒伴神,她即便因為引動龍脈而死,也無所謂。
“而且那個江鱗也會堪輿之術,他們在這裏這麼久,肯定比我們更早察覺到龍脈的存在。我們能引動龍脈,他們也行。”江盈天說,“而且這只是我們看到的,他們中的其他人,或許也會堪輿術……”
“我會比他更快抓到龍脈。”嚴婷說。
江瓶聽到這句話,不由愣住了,好一會兒之後,他調到嚴婷跟前:“小姨,你在說什麼,怎麼能讓你去抓龍脈……我去吧,我的堪輿術真的很熟了,不會比誰差的……”
嚴婷打斷了江瓶:“世代更替,是人世至理。瓶子、春雷、盈天、長涇、項復,還有小君,江家不是因為有我這種老東西在而存在,是因為有你們而存在。我們再入鼎村時,必要時我會引動龍脈。你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在我引動龍脈前,找到始祖。”
張春雷因為江雪的事,對嚴婷和江古都有不少怨言。
但也明白,他們所作所為,一心也只是為了江家。事到如今,也沒有後退的餘地。
“明白。”江春雷說,“一切聽媽媽的。”
嚴婷目光掃過其餘人,最後落在了那口“棺材”上:“只要把它帶到始祖跟前,我們這一行的目的也就達成了。”
想到這裏,她不知是輕鬆還是沉重,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嗩吶聲被清晨的風送入山洞。
所有人都聽到了嗩吶聲,不禁疑惑,怎麼會有人在這兒吹嗩吶?難道在這片森林裏,還藏着民樂愛好者?
不過他們很快意識到這並非是普通的民樂愛好者演奏的嗩吶,因為嗩吶聲顯然是從很遠的地方被送來的,但它穿過千萬林梢,聲音卻完全沒有減弱。
嗩吶曲子喜慶,像是在慶祝什麼。
嚴婷停了一會兒,緩緩起身:“這大概是吹給我們聽的,我去看看。”
她向著嗩吶聲飄來的方向走去,到洞口時,她忽然止步,轉過身,目光掃過江家眾人:“你們趁機去找找始祖,根據江橘子所說,始祖應該被藏在了……廚房。”
說完,她出了山洞。
聽着嗩吶聲,她很快確定了聲源的方向。
江橘子之前跟他們說,她毀掉的鼎村只是舊村,現在所有人都住在了那個新起的村子裏。江橘子提供的新村子的位置,正好跟嗩吶聲飄來的方向相似。
她跟着嗩吶聲不斷向前,眼前被鬱鬱蔥蔥的高草攔住,她並不繞道,只是如同一支剃刀,直截了當地過去,留下被切成兩端的殘枝斷葉。
她大約走了二十多分鐘,來到一片竹林前,嗩吶聲從林子最深處飄出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走進竹林。
嗩吶聲從這兒開始變得嘹亮起來,她每往裏走一步,嗩吶聲就更加高而響。竹子在眼前一支一支地晃過,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走入竹林最深處,嗩吶聲震耳欲聾,她抬起頭,白衣如同潮水,撲入眼帘。
這裏就是鼎村。
村裡擺了十來桌飯菜,幾十人身穿白衣,圍着桌子而坐,似乎正在參加一個葬禮。
江鱗、江盞、江堂風、江眠也都身穿白衣,落座於不同的桌子,一言不發的吃着菜。而每一桌的主菜,都是一盤白嫩的豆腐。
江雪盤腿坐在屋頂上,正在吹着嗩吶,曲子被清晨的風送往群山之間。
嚴婷的目光一一掃過他們,最終卻落在村口。
村口跪着一個六七歲的光頭,也穿着白衣。
嚴婷最初沒有認出他,好一會兒之後,才發現,他是江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