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因為信仰
太陽從東方升起,明亮的視線讓戰場上的血腥清晰暴露在眾人眼前。
昨夜忙着埋葬屍體的徐月一家坐在草叢上休息,哪怕昨夜看了那麼多具屍體,但當眼前這一切赤裸裸的展露出來時,一家五口還是被深深震撼了。
哪怕是見慣了戰爭場面的王氏,也還是忍不住為這些被拋棄的士兵們感到悲哀。
如果她是將軍,她不會拋棄自己手下任何一個兵!
“休息一會,再干一天吧。”已經疲憊不堪的她,淡淡說道。
說著話,目光落到了蹲在不遠處草叢裏的王大有夫婦兩個,“一起吧。”
王大有夫妻倆面露猶豫,王氏又說今天就地掩埋,不搬了,他們這才輕輕點頭。
休息到早上十點鐘的樣子,王氏把兩家人叫了起來,繼續行動。
徐大本來想走了的,但看王氏如此堅持,只得加油繼續干。
殘破的屍體比昨夜那些看起來噁心多了,相當考驗心理素質。
徐月昨天被屍體麻了一夜,今天再看到這些都還覺得胃裏鬧騰。
徐二娘也好不到哪裏去,姊妹倆皺着小臉,硬着頭皮干。
徐大郎彷彿不知道疲憊一般,幾鏟子下去就挖出一個坑,兩三腳就把那些殘肢揣進去,再用土覆蓋上,壓一壓,半小時不到就能掩埋好幾具屍體。
“嘔!”的一聲,遠處的佟氏吐了,吐得一臉煞白,要暈過去一樣。
嚇得王大有急忙把她扶回草地上去,喝了幾口水這才緩過來。
但看那模樣,應該是沒有勇氣再踏入這片屍海了。
王大有安撫好妻子,回頭看了看忙碌中的徐月一家,不能理解她們為什麼還要繼續做。
昨夜為財,他尚可理解。
但現在,她們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
如果王氏能夠聽到王大有的心聲,或許會告訴他:這是信仰!
徐大累了,徐月、徐二娘也埋不動土了,兩隻胳膊沉重得抬不起來。
徐大郎滿頭大汗,徐月怕他把自己累死,叫停讓他休息。
整個戰場上就只剩下王氏一個人在重複着挖坑、掩埋的動作。
她難道不累嗎?
徐大疑惑的皺起了眉,看不懂這個執着的女人。
但他想,要是士兵們能夠擁有王氏這樣的人做將軍,那應該是件很值得驕傲的事。
屍體實在是太多,就算今天再忙碌一天也不能將這些士兵的屍體全部掩埋。
徐大累得不想動彈了,但也沒有阻止王氏繼續去做她想做的事。
“我們回去吧。”徐大招呼三個孩子,戲謔道:“咱就是個俗人。”
徐二娘聳聳肩,承認自己也是個俗人,跟着阿爹回去了。
徐月看看阿娘,又看看阿爹和姊姊,輕嘆了一口氣,堅定的朝阿娘那邊走去。
她知道自己做不了什麼,但就是想跟在阿娘身邊,安靜的陪着她。
等她累了渴了,她就給她擦擦汗,遞口水喝。
王氏回頭看着站在自己身後的小女孩,心裏好像有什麼東西流了出來,軟軟的、暖暖的,在她身體裏靜靜流淌着......
太陽西斜,時間來到下午。
躺在樹蔭下補覺的徐大耳尖微動,忽然驚坐起來,不敢置信的側耳聽了聽,隱約有馬蹄聲。
他急忙坐起,朝死人堆上的母女倆喊道:“有大隊人馬過來了,你們倆快回來!”
只是隔得太遠,聲音傳到母女倆這邊時已經聽不清他說的內容。
徐月轉頭朝營地那邊看過去,見到阿爹焦急的模樣,心裏咯噔一下,忙拍了拍專心掩埋屍體的王氏,
“阿娘,阿爹叫我們呢,好像很急的樣子。”
王氏壓實了面前的土,這才轉身朝徐大那邊看去。
“回來!回來!”
徐大一邊朝這邊跑一邊喊,同時用手做了召回的動作。
此時,密集的馬蹄聲傳了過來,王氏眸色一冷,頓時反應過來,把手裏的鏟子往徐大那邊一扔,抱起起徐月就往回趕。
馬蹄聲更近了,沉睡中的徐大郎猛的一個起身,眼睛一轉,找到徐月的身影,立馬朝她這邊跑過來。
王氏頓時鬆口氣,忙把徐月交給徐大郎,自己攀着迎上來的徐大,一家四口往營地趕。
“走!”
剛到營地,徐大就催促道。
徐二娘已經把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把木箱和行李分別遞給徐大和徐大郎。
“這邊這邊!”王大有在前邊小聲喊道。
佟氏已經背著兒子牽着女兒跑到前頭去了,那邊草叢茂密,還有個小坡,能躲一躲。
此時要跑,肯定會跟那伙來路不明的人馬撞上,先躲躲再說。
只是他們還是慢了一步,跑在最前面的佟氏驚叫着從草叢裏跌了下來。
一小隊士兵騎着馬“呼啦啦”從山坡後面沖了出來!
徐大和王氏頓時一驚,帶着孩子們往相反方向一看,全是騎着高頭大馬的黑甲士兵,將他們團團圍住。
“沒事吧啊?”王大有焦急的扶起妻女,關切問道。
幸好草多,母子三人都沒什麼事,但是嚇得不輕。
只要一想濮陽那幫官兵的所作所為,佟氏就感到絕望。
徐大和王氏把孩子們護在中間,警惕的盯着面前這些人,一邊觀察一邊尋找突破口。
來了兩百多名士兵,把他們幾個小老百姓圍了三層,不知道的還以為中間的人是什麼厲害人物。
將他們團團圍住的馬隊從中間分開一條道,一個將軍模樣的人騎馬走了進來,居高臨下的圍着幾人轉圈。
馬兒暴躁的噴着響鼻,將軍審視的目光像刀一樣凌厲,他一句話,一個判斷,就能夠決定面前這些人的生死。
兩人家緊張的抱成團,彷彿是等候宣判的犯人。
將軍轉了好幾圈后,終於停了下來,開口問道:“那些屍體,都是你們埋的?”
他看的人是徐大。
這將軍根本就沒把女人和孩子看在眼裏,打量的人,自始至終也只是徐大和王大有兩個。
只是他這個問題,徐大也不敢亂答。
一個沒答好,恐怕就是死路一條。
這支隊伍沒有舉着旗幟,皆着黑衣,額頭上都繫着紅色的髮帶。
紅顏色......好像昨日勝利那一方頭上就是綁着紅色的髮帶!
徐大微眯了眯眼,難道這夥人是回來收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