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篇(一)
碧落國,尚欽殿。
群臣肅然而立,靜候着金鑾殿上那個年輕男子做出決斷。
做為帝王,他,軒武帝秦冥,的確還很年輕,二十五歲對於任何一個男人來講,都是正值年盛時候。
年輕,是一種資本,但對於帝王而言,年輕卻並不見得是一種優勢。只是,此刻靜坐於龍椅之中俯瞰群臣的那個年輕天子,卻令滿朝文武不敢有絲毫不敬之心,只因為,碧落國的帝王與常人不同,他們是神人“市帝”的後人,身上有着常人所沒有的異能。
明黃色的龍袍與正殿上金雕玉刻的龍椅以及身後的九龍獻瑞屏風融為了一體,而那個身着龍袍的男子更是氣宇非凡,宛若天神。不用刻意的言語動作,即便只是這樣的靜坐於正殿,那種渾然天成的王者霸氣便讓殿下的人不敢仰視。
秦冥氣定神閑的看了看手中的奏摺,眸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冷意,稍瞬,抬頭掃向殿下群臣時,卻已轉為逼懾人心的威嚴,“名單上的人,就是這次科考晉選出的人才?”
聞言,吏部侍郎奉雲忠忙躬身出列,應道:“回皇上,正是,此次科考歷時三個月,由臣與禮部侍郎楚大人共同監考,一共為碧落國選拔出四十名人才,全在名單之上,說來也巧,此次的三甲均是來自北城,只待皇上殿試后,便可張榜以示天下了。”
碧落國的科考四年一次,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眼下,這班朝臣有八成是前朝老臣,好幾位早已過天命之年,朝中正是缺人之際,所以,這次的科舉是目前國中的一件大事。
對於天下才子而言,這也是一次致關重要的機會,一朝皇榜得名,似錦前程便指日可待了,也因此,負責這次出題與監考的官員便成了今年所有碧落國人眼中的紅人。
吏部,是個肥差,主掌着整個國家人才的挑選,考查,任免,升降等,而本朝的吏部侍郎身份更是特殊。乃是當朝宰相奉鼎臣之子,更是當今皇后的父親,碧落國的國丈。
曾經有謠言說,碧落國是外戚當政,朝中要權全掌控在奉家人手裏,連皇帝也要敬畏三分。對此,奉雲忠心裏也頗有些得意,卻仍不敢掉以輕心。
不過,有他父親奉鼎臣在背後指掌扶持,朝中之事,他自問是做得滴水不漏,不餘人話柄的。所以,此刻面對秦冥略帶審視的眸光,他應答得臉不紅心不跳。
監負一次科舉,的確能為他帶來一筆巨大的收益,光是收拜貼,便是數十萬兩的進帳,更何況,共同負責出題的幾位學士官員也全是他的僚友,有了這層關係,那些想要事先探聽些口風的人更是出手毫不吝嗇。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科舉改成一年一次,錢嘛,從來沒有人會嫌多。當然,他和那些光想着貪錢不幹實事的官員又有所不同,畢竟,皇帝雖然年幼,卻並非無知,所以,他也還是會用心替國家挑選人才的,尤其是三甲,要經過皇帝親自殿試,沒點墨水可不行。
有時候,貪也是一門學問,要長貪,久貪,穩貪,表面功夫便要做足,低級的錯誤是絕不能犯的,所以,那些財大氣粗之輩,若沒有點真學問,是絕不會入晉三甲的,不過,通常這些人會從他手中求得一個肥差閑差,也算是皆大歡喜。當然,空有一腹學問,沒有一點“財”氣,想要入門也難。
奉雲忠在心裏得意的陶醉着,表面上卻仍是一副恭恭敬敬,唉,放眼朝廷,以他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想不得意都難啊。
只是,他若是發現穩坐於龍椅之上的君主,那雙深邃的黑眸在重新回到奏摺上時閃過的那絲犀利的嘲諷時,恐怕他便要得意不起來了。
上天賦與他窺視人心的能力,有時,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因為,當一個人擁有了能看穿一切偽裝能力的同時,他眼中的世界,便註定要與別人不同。
沒有人會希望自己成天生活在欺騙之中,但他,卻無法逃避這樣的事實。他是萬人之上的君主,是這個國家的主宰者,卻也是世人爭相哄騙的對象。
從他的嬪妃皇后,到他的文武百官,這個利慾薰心的世界,早已將他的心淘煉成了今日的堅硬冷漠,以至於他那雙墨瞳常常讓人覺得有一種千年不化的冰寒。
人心,是最可怕的,尤其是一顆貪婪的野心。而身在帝王之家,“情”這個字,只不過是一切貪婪的借口,眼前這個一臉和氣恭順的臣子便是最典型的例子。頂着國丈的身份,權勢在握,背地裏卻結黨營私,四處斂財,欺君盜國,朝中有不少官員是他的“僚友”,更有不少近期科舉舉薦出來的人才是他的得意門生。
他自以為滴水不漏,然而,他卻不知道,自己那些黑暗醜陋的心腸早已被人看穿。
秦冥合上奏本沉吟着,知道他有這項異能的,除了他的母妃,便只有先皇一人,所以,從他十二歲登基以來,才能在百官的爾虞我詐中遊刃有餘,並漸漸建立起他自己的權勢圈。
對於奉家,他一直採取的是容忍,畢竟,奉家人雖然貪,卻並無反心,相對於其它一些臣子,有些事情上,他還是信任他們的,事實也證明,有奉家人坐鎮朝廷,其它四王便也均安份守己,國家還算是太平。
最主要的,是他目前尚未能培養出一批屬於他自己的臣子,能夠讓他信得過,又能夠執政一方的臣子。
所以,這次科考,不光是對國家影響極大,同時,也影響着碧落國未來的朝政走向。畢竟,他已經二十五了,是時候正式主掌他自己的江山,創一番他自己的偉業了。
這一點,老謀深算的奉家人不會不知情,只不過,他依然放心的將這次重大的科舉全權交由奉家監管,而執監的禮部侍郎又是他們的“僚友”,所以,奉雲忠的心思如同他所料,並沒有對他有一絲警惕,想到這裏,秦冥唇角不由得有了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