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醉漢
繁星點點,萬籟俱寂。
只余對向車道射來的遠光燈分外刺眼。
關慶終於緩過些力氣的時候,胡贇已經連開了十幾個小時。
“老六,我來開吧,你體力透支了。疲勞駕駛容易出事。”
胡贇看了一眼後視鏡,確認關慶已經恢復如常,便不再堅持。將車停入應急車道。
“你確定你沒事了?”
關慶不耐煩道:
“哎呀,啰嗦!去休息吧,我來開。”
車子重新發動,胡贇卻看見關慶隨手在眼睛上捏了一把。
方向盤濕潤一片。
他哭了。
胡贇抱着雙肩包,心裏五味雜陳。
他不知道該怎樣對關慶說師父的事情。關慶是否會相信、會接受?
“老六,過了這天下第一關,就進入東三省了。”
“不停,繼續。”
在第三日的夜裏,胡贇與關慶來終於來到了長白山腳下。他們一路疾馳到山裏,沒有選擇在縣城住宿一晚。
“你打算今晚咱們窩在車裏?”關慶有些不解。
胡贇搖搖頭頭:
“我們在農戶家裏借住。這裏有偏廂的人家都是做農家樂的。我已經聯繫好了,走吧。”
“胡兄弟,你來了!”
一個操着一口東北大嗓門的中年男人遠遠迎了上來。
“孫大哥,近來可好?”
孫大哥尷尬地笑了笑:
“家裏有點兒小不開心的事,不過都是小事。沒啥大問題哈哈哈哈,來吧,進屋了。我給你們燉點兒排骨土豆。”
胡贇左腳邁進孫家院子的第一步,就感覺到自己胳膊上的毛孔都張開了。
所有的汗毛直挺挺地立了起來。
妖鬼之氣。
這讓胡贇有些詫異。
一個普普通通的山腳下的農戶,家裏竟然有這麼邪門的東西。
關慶沒有道行,卻也是感覺渾身冷颼颼的。
“老六,你確定這是普通的農戶?我怎麼感覺像是咱們出任務時候住過的那鬼屋?”
胡贇抬起手,讓他別說話。
怪不得見到孫大哥時兩眼青黑,沒精打采。
胡贇背着雙肩包,走到孫大哥面前:
“孫大哥,家裏有二鍋頭嗎?”
孫大哥一愣:
“胡兄弟,我記得、你不是不喝酒嗎?”
胡贇笑道:
“我這位戰友,是個酒鬼,頓頓有酒有肉才行!辛苦孫大哥幫我準備兩瓶二鍋頭,把你們東北那殺豬菜給我來一份……”
孫大哥笑得睜不開眼:
“行啊!鍋里還有豆角燉排骨呢!我來安排,你們就呲牙等着吃就行!”
關慶一臉黑線站在胡贇身後,嘴角抽了抽,低聲道:
“真有你的……艹!”
胡贇來到偏房的門前,一把推開,彷彿這是自己家一般。
“你從前來過?”
“來過幾次,每次都是住這個房間。就這裏吧。我們……”
“啊!救命啊!”一聲凄厲的尖叫聲劃破夜空,正是從孫家.正房傳出來的。
胡贇和關慶對視了一眼,二人如離弦的箭一般衝出去,卻見正門口站着一個老太太,正拿着斧子蹲在門檻上,拚命地砍着一根扁擔。
一邊砍一邊大叫:
“讓你偷看女人洗澡、讓你偷看女人洗澡,我砍死你!”
而老太太終究是年歲大了,砍在扁擔上只有幾道痕迹,手也顫抖得握不住斧子。孫大哥趕忙衝過來奪下斧子,將老太扶到院子裏坐下。
“媽你別生氣,快坐下。”
老太氣哭了:
“你媳婦她……”
“我媳婦沒事,媽你別急。”
關慶看看這對母子,又看了看胡贇,不禁撓頭:
“這……剛才誰喊救命?”
孫大哥尷尬地說:
“對不住二位兄弟,讓你們見笑了!剛才是我媳婦洗澡的時候受驚了,喊了一嗓子,沒事了。真的沒事了。呵呵,飯菜就要好了,稍微等我幾分鐘。”
胡贇一言不發,目光牢牢鎖住那根結實的木扁擔。
然後若無其事說道:
“大娘,您多慮了,一根木頭,能偷看女人洗澡?您想多了。”
孫大娘瞪了胡贇一眼,欲言又止。
最後只是不住地搖頭抹淚。
孫大哥將一鍋殺豬菜、排骨土豆、白米飯、還有兩斤二鍋頭送到了胡贇的房間裏。胡贇不喝酒,他還準備了一瓶可樂。
關慶還真是第一次吃到血腸,喝到酸菜湯,味道已經不能用好吃來形容。就連湯里的白肉,都不似其他做法那般油膩,吃在嘴裏竟然是軟糯而清香的。
他顧不上說話,幾日來救人的疲憊和警惕,和生離死別的悲傷,讓他始終沒能放鬆下來。這大口喝酒,大塊吃肉,讓他整個人徹底放鬆下來。
飯吃到一半,關慶抱着一個酒瓶子,靠在床頭,睡著了。
鼾聲震天。
胡贇習以為常,他輕輕將酒瓶子從關慶手裏抽出來,脫掉關慶的鞋,把他平放在床上。
然後他靜靜地把鍋里的菜吃完。端着餐具走到院子裏。
乾坤坎面,他算了一個位置,把帶着肉味殘羹的餐具,就地放下。拿出二鍋頭,圍着餐具澆了一圈。
做完這一切,他走回房間,躺下便睡。
這一覺睡得無比踏實,直到凌晨雞叫時分,直到院子裏再次傳來孫家媳婦的尖叫聲,二人才醒來。
“啊!老公!快來!我好害怕啊!”
各屋子的燈亮起,大家都跑到院子裏,目瞪口呆。
昨晚那根斧子都砍不斷的扁擔,正在院子裏蹦來蹦去,翩翩起舞。
搖搖晃晃,踉踉蹌蹌。
忽然“啪”地倒在地上,然後“呼”地一聲彈起來。
繼續扭繼續舞,像是一個醉漢一般。
孫大哥求救地看向胡贇,希望這個神通廣大的小兄弟能幫幫他。
黎明時分,黑白交替,胡贇一眼便看出了這東西的原身。
這是一根成了精的扁擔。
扁擔的材質有普通的木頭,好一點的有百年桑岩。農村多數是隨便找塊結實的木頭便削做了扁擔。
孫大哥家這扁擔,是槐樹做成的。
槐為鬼,在特定的節氣或者陰陽時分,這扁擔就成了孤魂野鬼的棲身之所。
胡贇走到扁擔前,一把抓住。
這扁擔彷彿有生命一般,拚命掙脫、跳躍。
胡贇的手越收越緊,眼裏射出凌厲的凶光。
扁擔渾身抖了一下,呆在原地。
胡贇兩手握住扁擔的兩端,猛地抬起膝蓋。
“咔!”
堅硬如鐵,連斧頭都砍不斷的扁擔,就這樣被胡贇折斷了。
忽然,從槐木的斷口處開始變紅,滋滋冒出殷紅色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