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你，不會死？

密林大雨，

山洞中，少年提着破損的柴刀，靜靜望着坐在地上一身灰白麻衣神情平淡的中年人，

“你想要什麼。”

少年開口，聲音清脆，透着一股不相符的老成與戒備，

中年人扭過頭，看向面前黝黑的石壁，

“別那麼緊張，我只是想問下我自己什麼時候死。”

“我不知道生死。”

少年否認，只是握着柴刀的手默默攥緊，這是他最大的秘密，卻被面前的人一言點出，

面對否認，中年人也不惱，隨意道，

“隨便吧，等你什麼時候想告訴我了，再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

中年人重新抬起頭盯着少年，平淡的面容終於有了變化，抿了抿嘴有些不滿道，

“我的生死。”

少年低頭沉默，片刻后，

“我回去算一下，下次過來后我告訴你。”

中年人努了努嘴，似乎看出了少年的隱瞞，但還是道，

“別想着跑啊，三天後你要是還沒回來，我就把你的模樣傳遍青州。”

......

兩天後的一個正午，少年遵守約定回到山洞前，

中年人依舊在那個山洞，坐在原地，依舊是那身白布麻衣，依舊是那副隨意的面容，

“呦，好久不見。”

“我算了一下，你死不了。”

“死不了？”

“嘿——”

聽到少年話語，中年人的嘴角咧起，似乎是在笑，

但嘴角的弧度懸在空中，帶着眼眸深處的那摸孤寂和絕望，

笑容戛然而止，

帶着少年的回憶，回到了現在。

···············

“那之後你怎麼打算？敵不動，我不動，靜待七天後么？”

“我不知道。”

陳恆望着面色平淡的中年人，隨後驟然泄了氣般無力的坐回石床上，身上早沒了那種看透一切的神采，

是啊，

怎麼可能是這傢伙呢，自己的猜測根本說不通，

如果真要讓自己修行，何必非要等到現在，用所謂的七天必死之局？

如果只是為了讓自己修行他的功法，這十年間更好的時機，更好的方式大有之。

石床鋪着一些棉絮和稻草，陳恆躺在石床上，望着洞頂。

油燈搖曳的火焰映照在他的面容，絕望又平靜，

不同於最開始的彷徨掙扎，他突然有些釋然。

看着陳恆悵然的模樣，一旁的中年人開口寬慰道，

“其實我挺羨慕你的，至少你會死。”

陳恆抬頭瞥了他一眼，

“我也挺羨慕你的，至少你不會死。”

中年人咧開嘴笑了笑，

“嘿嘿，可惜，咱倆應該換換。”

陳恆躺回石床，

“過兩天我就把你的位置傳遍青州，看看有沒有人能夠把你殺了。”

“那謝謝你啊。”

“哼。”

陳恆嘴角掀起弧度，會心一笑，

望着洞頂，長呼口氣，心中忍不住感慨，

七天後會死啊......

舉起右手的金色鱗片，放在頭頂，

龍鱗散着金光，上面【七天】的白色字樣若隱若現，

按照這玩意的說法，自己七天後有可能殺死青雲尊？

但即便自己殺死了青雲尊，也一樣會死？

突然想到了什麼，陳恆坐起身子，

“龍鱗，如果我殺死青雲尊，宋玲瓏能活幾天。”

鱗片上的【七天】字樣消散，白色紋路扭曲變換，

陳恆猛地瞪大眼睛，有變數！

【無】。

白紋匯聚，化作一個無字。

【無】？【無】是什麼？

陳恆從沒見過龍鱗顯示這個字符，

要麼什麼都不顯示，要麼就是具體時期，

從來沒有顯示過“無”這個字。

陳恆皺起眉頭，無意味着什麼？

恰時，一旁的中年人開口了，

“我覺得按照你剛才的推斷，應該是我為了降低你的戒備心，刻意將你倆殺死青雲尊后的結果設置成一個未知的變數，這樣的話既能消除這種被人算計的突兀感，又能讓你找我要功法，

所以，我比你高一層。”

陳恆抬頭看了他一眼，見後者面目含笑，忍不住反駁道，

“不，是你感知到我感知到你感知到我對你有懷疑，但是，我已經知道了你會提出這個懷疑藉此來再度消除我對你的懷疑，所以我依舊保持着對你的懷疑，

所以，是我比你高一層。”

繞口令說完，雙方相互默默望着，山洞陷入寂靜，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終於，雙方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笑聲回蕩在狹小的山洞中，暢然，肆意，

許久后，兩人緩緩停下笑容，

陳恆雙手撐在石床上，仰頭望着洞頂，先前積攢的陰鬱和憋屈一消而散，

拿起手上的龍鱗，看着上面字樣

【無】

盯了片刻后，抬頭看向中年人，又低頭看向龍鱗，之後又抬頭看向中年人，

反覆幾次，看得中年人直皺眉，

片刻后，陳恆站起身子，靠近，

“你想幹嘛？”

沒有回應，陳恆兀自伸手將碗口大的龍鱗覆在中年人胸口，靜靜觀察，

“你這個動作我可以算你猥褻。”

許久后，龍鱗依舊沒有變化，陳恆抬頭看了眼中年人，

“你吐口口水到龍鱗上。”

後者皺起眉頭，

“你的癖好是不是有些過於變態了？”

陳恆解釋道，

“我想看看龍鱗跟你會不會有特定的聯繫。”

中年人依舊蹙着眉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面前的龍鱗，

猶豫許久后，吐了口口水，

“忒——”

液體懸在龍鱗間，許久沒有反應，

陳恆皺起眉頭，隨後也覺得有些噁心，引了個火訣把液體蒸干，然後又引水訣清洗幾遍。

確實沒有反應，長嘆口氣，重新坐到石床上，

他本來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石頭跟龍鱗間的特定聯繫，藉此說不定能找到破局的路子。

難道要血？

陳恆抬頭看向中年人，眸中有些不友好的意味，

“你又在打算什麼？”

後者看着他的眼神，只覺得有些慎得慌，

陳恆嘆了口氣，自己連這傢伙的皮都破不了，又哪來的血。

無力的躺回石床，望着洞頂。

心情是平和了些，但依舊改不了七天後必死的局面。

石頭身上確實很多疑點，

不死不滅，肉身不腐，堅不可摧，無法移動，知曉眾多，一心求死，

最重要的是，這傢伙第一次見面便察覺到了自己體內龍鱗的存在，

這也是他剛才會那麼懷疑這傢伙的緣故。

雖然按照他的說辭，他早已失去了記憶，也不知道自己在這坐了多久，察覺到龍鱗，也只是一種本能的感知。

這番話語中幾分真假陳恆無法分辨，

不過這傢伙如果真的想對自己不利，之前好幾次自己陷入生死關頭向他求助時，他便可以開始盤算，完全不需要靠這個七天必死之局。

陳恆也不是真的多麼懷疑他，只是對於必死之局的下意識逃避，

他寧願真相是自己猜測的那樣，也比現在這般莫名的七天之咒好百倍。

唉......

舉起龍鱗，搖曳的燭火在白色的【無】字上，

龍鱗的金色光芒和着昏暗的火光映入眼中，

一個黑點突然出現在光芒中，陳恆意識陷入，

黑點似乎在慢慢放大，等反應回來時，視線所及，皆是黑暗。

這是哪？

下一刻，四周明亮，

映入眼帘的是面前飄舞的紅櫻，再抬頭滿城皆是紅櫻，

遠處雲霧飄渺，白牆高瓦，紅樓遠束。

不遠處躺着一個龐大的屍首，一身幽綠，背後跌落的長翅越數十米，

屍首旁，一道身形俏麗，金紋青袍隨風飄搖，.

轉過頭看向他，面色微白，嘴角鮮紅的血液便是在滿城紅櫻的映襯下，也顯得刺眼，

赫然便是宋玲瓏，

“玲——”

陳恆正要出聲，一道黑影劃過，時間在這一刻好像靜止，

那道在這一刻本不該出現的身影被懸在了半空，軀幹彎轉成一個扭曲的角度，

便只是看着，就讓人生疼，可是沒有任何聲響。

就好像，已經死了般。

陳恆遠遠望着，怔在原地，

一切發生的太快，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

可憤怒與悲痛像潮水般把他吞噬，沒給他留下絲毫喘息的空間，

和前方那個渾身漆黑的怪物一樣，

漆黑的身形和第一次見到時一般，不同的是縈繞在其身邊的黑煙似乎更濃密了些，

將漆黑鱗片下的暗紅底色徹底遮蔽，

碩大的身形拎着一把劍，彷彿玩具，

但那玩具之上，是宋玲瓏扭曲的軀幹。

猙獰的黑面扭過，透着濃厚黑霧看向陳恆，

這怪物，似乎，笑了？

巨大的手伸向懸在劍上的宋玲瓏，

陳恆瞳孔猛地瞪大，

“不要！”

然而言語顯然無法阻止那個怪物的動作，它將宋玲瓏的身軀徑直拔出，

鋒利的劍刃把後者的軀體一分為二，

隨後它張開猙獰的大嘴，把宋玲瓏破碎的軀幹，

像扔一個雞仔般，扔進嘴中

“呼——”

“玲瓏！！！”

“啊啊啊！！！”

轟——

石床上，陳恆猛地站起身子，

四周昏暗的燈光，狹窄的空間，都表明這裏依舊是那個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