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楊澈
姜國，漠州境內，望龍山腳，楊庄村。
一間黃泥做牆，茅草做頂的狹小土屋內。
衣衫襤褸的楊澈餓着肚子幹了大半天重活，此時疲憊不堪地躺在干硬木板上，不想再動彈哪怕分毫。
‘砰"一聲，那僅剩大半截的薄薄木門忽然被粗暴踹開。
一個酒氣熏天的邋遢胖男子手握藤條走了進來，二話不說就朝床上的楊澈狠狠抽打過去。
火辣辣疼痛傳來，楊澈硬是咬着牙，沒吭一聲。
他艱難起身，拖着疲憊的瘦弱身軀從木板床上挪下來，木然地盯着眼前醉漢。
「小兔崽子，還學會偷懶了？」醉漢一邊罵一邊掄起藤條繼續抽打。
楊澈則面無表情轉身朝門外走去。
他知道，若不進山尋一些值錢東西回來，這醉漢楊虎敢活活打死他。
走出土屋，楊澈忽然聞到一陣飯菜撲鼻的香氣，這令他的胃液急速翻湧更加難受。
離土屋不遠，幾間青磚瓦房，裏面隱隱傳出一個男娃不耐煩的呼喝聲：「娘，再給我夾個雞腿啊。」
楊澈知道，那是醉漢楊虎的老婆孩子，頓頓有白饃，天天有肉吃。就連楊虎家的狗都吃的比他好。
喉結狠狠滾動了好幾下，楊澈舔了舔發乾的嘴唇，仰起黑瘦小臉看了看天上黑壓壓的烏雲，猶豫了片刻，還是艱難地邁動雙腿向望龍山走去。
他今年十二歲，卻已被那醉漢楊虎整整毒打了六年。
快六歲那年，與他相依為命的爺爺突然去世，這楊虎仗着楊澈族叔的身份，打着撫養楊澈的幌子，私下霸佔了他家的幾畝薄田。
楊虎好吃懶做，嗜酒如命，每兩天只給楊澈吃一頓飯不說，還逼迫楊澈干很重的農活，而且楊澈還必須每天進山弄點值錢的山貨回來，要不然兩天一頓的飯會變成三天一頓，還要挨藤條毒打。
若不是楊澈機靈，進山時總能找到一些吃的勉強充饑，怕早就餓死了。
楊澈踏入荒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艱難攀至某峰半腰處，天上忽然驚起一聲炸雷，一道閃電直直落入山林。楊澈很快聞到一股燒焦的刺鼻味道。
緊接着，瓢潑大雨嘩嘩澆下，楊澈很快渾身濕透，他只好穿梭在山林間，想找到一個可以避雨的地方。
奈何雨勢太大，視線受阻，楊澈又實在太餓，很快便沒了力氣。
他深一腳淺一腳，腳步完全已是虛浮，慌不擇路之下，忽的一腳踏空，整個人便骨碌碌向前滾去，緊接着‘砰"一聲，似是撞在了石頭上，楊澈只感覺眼冒金星，天旋地轉。
腰間傳來的劇痛令他清醒幾分，朦朧間他發現右側處有一個黢黑坑口，於是掙扎着爬了進去。
剛一爬進去，忽然又是一道閃電落下，竟不偏不倚劈在坑口，轟隆一聲，坑口塌陷，楊澈整個人便直直朝下墜去，隨後重重砸在堅硬石面上，就此昏死過去。
楊澈幽幽醒來，努力掀起沉重眼皮，扭頭看了看，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昏暗陰森的坑道內。
掙扎着坐起，不由疼的他咧嘴‘嘶"了一聲，往腰間一摸，發現血跡斑斑，早已模糊一片。
腰間傷勢並不可怕，承受了六年毒打，楊澈對這些早已習慣。
可怕的是飢餓。
長時間的飢腸轆轆，令他意識都開始有些恍惚。
楊澈心裏清楚，若再找不到東西吃，怕是真的要餓死了。
他抬頭看了看上面，發現由於塌陷，四周露出光滑岩壁，想往上出去怕是不太可能了。
隨後他看向坑道深處，那裏黑漆漆一片，顯得陰森恐怖，看不到盡頭，不知通往何處。
不知道是因為飢餓還是害怕，楊澈渾身發軟，想要起身，但掙扎了半天，卻始終未能站起。
他不由想到自己這悲苦的命運，鼻子一酸，覺得還不如死了反而解脫。
如此一想，既然連死都不怕了，那還怕什麼？他心裏的恐懼頓時一下子大為減弱。
咬牙硬撐，楊澈還是勉強站了起來，扶着石壁，挪動着仍舊打顫的雙腿，一瘸一拐向坑道深處慢慢走去。
有幾次他差點兒都餓的跌倒在地，想要放棄了，但求生本能，讓他莫名又生出些力氣。
穿過漫長幽暗，前方猛然一亮，楊澈下意識用手擋了一下眼睛，隨後當他拿開手，看清眼前景象，不由愣住。
這竟是一處寬敞的天然石窟，石窟往裏深處，還能聽到潺潺水聲。
這裏似被人修整過，在石窟頂上嵌有一顆會發光的珠子，將這裏照的很是亮堂。
石窟內一大半是用碎石塊圍起的苗圃，不過似乎荒廢了，許多花草都已枯萎，唯剩一株尺許高的奇異花草，竟還孤零零地頑強生長着。
石窟另一小半有石桌石凳，還有一張石床。
楊澈看到那石床上竟還盤坐着一具駭人骷髏，心裏忽然又害怕起來。
不過等了好一會兒，見這骷髏沒有任何異動，他才又壯着膽子挪進石窟，開始仔細打量。
挨着石床旁邊的牆壁上，被鑿出了兩層石格，其上放着三本已經泛黃的古冊，一卷黑色不知名材質的捲軸，還有稀拉拉幾個瓶瓶罐罐。
楊澈挪動到石格前，隨意拿起一本古冊，吹了吹上面的灰塵，見封皮上有幾個大字，可惜他根本不識字，完全看不懂。
將古冊放回去，楊澈開始焦急地尋找起能吃的東西來。
可惜找了一圈，什麼吃的也沒發現。
「難不成真的要餓死在這兒了嗎？」楊澈悲從中來。意志的放鬆，令他感到一陣陣眩暈，想要卧倒在地，就此昏睡過去。
就在這時，他忽然聞到一股怪異香味兒，這令他精神一震，隨後猛咬舌尖，一下子清醒了幾分。
仔細用鼻子嗅了嗅，楊澈將目光漸漸轉移到了苗圃里那株孤零零的奇異花草之上。
常年在山裏尋找山貨的他，自然知道有些花草是難得的藥草，去年開春他還尋到過一株，本想偷偷拿去鎮上賣掉，誰知半道上還是被楊虎給發現，被楊虎搶走了藥草不說，還被他痛打一頓，餓了三天三夜。
這株奇異花草大概一尺來高，莖上長着七片墨綠色帶刺小葉子，每一片葉子根部還有一顆拇指大小的黑色果實。
剛才的怪異香味兒就是從這株花草上散發出來的，但楊澈看着這些漆黑如墨的果實，怎麼也不敢摘來吃掉。
他曾在山裏吃過虧，那次就是因為胡亂吃了不知名野果，似乎中了毒，肚子疼了好幾天，折磨的他死去活來，好在最後扛了過去，僥倖撿回一條命。
不過楊澈實在是飢餓難耐，心想着餓死與毒死也沒什麼分別，索性心一橫，便伸手去摘那黑色果實。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一陣飄渺之音忽然在楊澈耳邊突兀響起。
楊澈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後退幾步，哆嗦着嘴唇喝道：「誰？」
半天沒有任何迴音。
楊澈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隨後若有所思地又看向眼前的花草，再次伸手準備去摘那黑色果實。
「不要吃我……」
那飄渺的聲音果然又響了起來。
楊澈心中駭然，一株花草居然會說話？這……這莫不是傳聞中的可怕花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