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清濁來晚了
午時。
沈清濁等人提着大包小包的禮物，穿過一條偏僻小道，停在一扇斑駁木門前。
自從唐詩雅離世，她和沈清濁的女兒沈香靜，便跟着後者的姑姑生活。
日子雖然清貧，但也過得活色生香，平和寧靜，正如其名。
彼時，沈清濁自域外戰場歸來，在得知唐詩雅正是因為誕下香靜難產而死，心理防線崩潰，不知如何面對自己的……女兒……
否則，一年前，他本就該將她……自己和詩雅的心上寶貝，捧在懷中！
又豈會，等到今時此刻？
吭。
吭。
吭。
沈清濁輕輕叩門，心緒悸動，又期待又害怕……
小傢伙會不會不喜歡自己？
又會不會……不認自己？不認自己這麼個……消失了四年的爹？！
種種思緒如絲線般纏繞心頭，終究是鼓足勇氣，叩動門扉。
此刻，他感覺這門環，比他在戰場上握過的韁繩，提過的大刀，砍過的頭顱，都要更重萬分……
暗夜等人默不作聲，心中卻泛起波濤，他們當真是第一次，第一次見到主上這般模樣。
舉國第一人，無雙名將，初為人父！
片刻。
腳步聲傳來。
一名婉約女子輕輕開門，她的模樣婉約，一身婦人裝扮，乾淨而又樸素。一看，就是很溫柔的人啊。
她，就是唐詩雅的姑姑，唐蓉。
也是唐家，唯一一個，真心待她好之人。
“你們，你們是？”
唐蓉打開門，看着眼前的幾個陌生人，心中生出一些警惕。
家裏就只有她和香靜，一個是弱女子，一個不過是四歲孩童，如此，見到陌生人，自然是會防備一些。
“咳咳……您好，我……我叫沈清濁，是詩雅的……丈夫，也是香靜的爸爸。”
看着眼前這位溫柔女子，沈清濁顯得有些不知所措，語氣有些慌亂。
“詩雅的……丈夫？”
唐蓉呆愣了片刻，神色複雜地在沈清濁的身上掃視，許久后悠然一嘆，欲言又止。
“進來吧，小點聲，香靜在睡午覺。”
拉開門，幾人輕手輕腳進了院子。
沈清濁進門，打量着自己女兒生活的環境，一陣心酸。
院子陳設簡單，中間擺着一方不大不小的石桌，角落蔓延翠綠色的爬山虎，一堆堆木材整齊擺放在廚房入口處，斑駁的屋瓦昭顯着這方小屋子久遠的年歲。
沈清濁伸手撫摸着牆壁，好似能看到自己的女兒在這方庭院中奔跑打鬧，無憂無慮的場景。
這年頭，大多人家都普及天燃氣了，少有人還用柴火。
唐蓉的日子，確實清貧……
“坐吧，”唐蓉時不時看着沈清濁，好似在剋制着什麼，又好似想要訴說什麼……
她搬出幾張塑料椅子，示意幾人坐下。
沈清濁看看屋內，心頭攢動，自己的女兒！此時！此刻！就躺在裏面！！
但……唐蓉並沒有引路帶他進去的意思。
於是，沈清濁也只能強壓心頭悸動，靜靜落座。
落座后，
唐蓉看着沈清濁，眉眼複雜，“你……真是詩雅的丈夫？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嗎？”
此問倒也合乎常理。
畢竟，總不能隨便來個人說自己是唐詩雅的丈夫，她就相信吧？
“證據么……”
沈清濁局促思量，半響后從懷中小心翼翼拿出那枚發簪，輕輕放在桌面上。
唐蓉的目光凝聚在那枚發簪上，用手撫摸上面的紋路，走鳳飛龍、青紫相間……她曾見過詩雅佩戴這枚發簪，印象深刻，確是其生前最愛的那枚飾品！
“這麼看來，你確實是詩雅那消失了整的丈夫了。”
放下發簪，唐蓉的眼眸緊緊合上，似是在剋制心中怒火，卻又無處發泄。
片刻后。
啪嗒一聲。
一個乾淨脆亮的大耳刮子，
結結實實地落在了沈清濁的臉上！
阿刁站起身，正欲怒喝，“你！……”
暗夜和修也眸中自帶殺意，但手上卻沒有任何動作。
他們知道，主上是故意不躲，任這一耳光落在他的臉上！
換句話說，沈清濁，默認了這一耳光，打得值得，打得應當！
否則，若不是沈清濁故意相讓，一農家婦人，怎麼可能近身？更遑論扇他耳光！
現場沉默良久。
沈清濁瞪了阿刁一眼，輕聲喝道，“坐下。”
隨後，他側頭看向唐蓉，眼中霧氣涌動，“姑姑，是清濁來晚了。”
“讓詩雅和香靜受苦了。”
“這一巴掌，我認。”
唐蓉氣血上涌，用手扶着額頭，整個身子都在發顫，一向溫柔的臉龐湧現難得的怒意，她強壓着聲音質問沈清濁，
“！你知道詩雅是怎麼過的嗎？！”
“你可又知道，香靜又是怎麼過的？”
“你一走就！詩雅遭遇唐家那群混蛋折磨的時候，你在哪？”
“她豁出性命為你生下香靜的時候，你又在哪？”
“你可知道，為了你，她淪為整座江城的笑柄！茶餘飯後的談資！”
“騷貨、賤婦，種種污言穢語，全往她的頭上扣！”
“甚至，臨終前，默念着的，仍舊是你的名字！沈！！清！！！濁！！”
“而你，卻杳無音信！！讓她抱憾而終，死不瞑目！！！”
“你，該如何解釋？！”
唐蓉緊咬牙關，一字一句，彷彿鋒利的刀尖似的，重重扎在沈清濁的心上！
“清濁，無法解釋。”
沈清濁心痛不已，感到難以呼吸，氣血上涌，嘴角滲出一道殷紅！
舊傷……複發！
“主……主上……”
阿刁三人緊忙上前。
卻被沈清濁抬手制止。
“清濁，虧欠詩雅的，只能下輩子來還！”
他緊握拳頭，指甲深深嵌入肉里，沉沉開口，“餘生，清濁只想，護佑着香靜，平安健康長大。”
“詩雅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沈清濁無比誠懇地看着唐蓉，“還請姑姑，給清濁一個機會！”
唐蓉沉默，
許久不能言語。
數十分鐘后，她終究還是沒有狠下心，將沈清濁這麼一個負了詩雅一生的男人拒之門外。
她看着沈清濁，“香靜總歸是你的孩子，她也需要父親。”
“你要養她，把她帶在身邊，我沒有意見，更沒有權利攔你。”
“但是我希望你記住，永遠記住詩雅為你付出的所有！”
“把香靜好好地帶大，讓她成才，快樂地活下去……”
沈清濁低下頭，片刻后，眼神堅定地望向唐蓉，“姑姑放心，我沈清濁，就是豁出去半條命，也會保護好香靜，不會讓她受一點點傷害！”..
“但願吧。”
唐蓉沉默良久，抬頭望天，站起身子，“香靜這麼多年，都是我一手帶大，我不能照顧她一輩子，孩子總是要回到你的身邊。”
“我無親無故的，除了香靜，在世上無牽無掛，我希望你不要帶她走得太遠，這樣等我老了以後，還能讓她來看看我……”
說到最後，唐蓉已經是淚如雨下。
“姑姑放心。”
沈清濁輕聲，無比誠懇道“清濁並沒有打算把孩子帶離姑姑身邊。”
“嗯？那？……不然呢？”
唐蓉皺眉。
“清濁打算讓孩子和姑姑住在江城，換個房子，好好過日子……將來，香靜也能夠給姑姑養老送終。”
沈清濁開口道。
“這……能行嗎？”
唐蓉鎖眉……但凡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倒是真不想離開香靜，那孩子極懂事可愛，更是打出生之日起便由她帶大，唐蓉早就把她看成了自己的孩子！
但……
沈清濁這樣的年輕人，真的會願意把自己這樣一個中年婦人帶在一起和孩子生活嗎？他又有足夠的錢財能夠承擔起她們的生活嗎？
她正欲開口說些什麼，輕掩上的庭院大門被人猛地砸開。
兩個瘦高個氣勢洶洶踏步而來。
沈清濁等人皺眉。
“喲，這麼熱鬧？”
兩個瘦高個手裏拿着棒球棍，嘴裏叼根牙籤，輕蔑地掃視了阿刁幾人一眼，不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