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碩鼠碩鼠

妖，妍也。——《三蒼》

我是妖妖，我的外形實在稱不上艷麗。對着銅鏡，認真瞅了瞅自己，一身灰溜溜的毛，短腿長尾，尖嘴利牙，小眼睛猥瑣異常。我實在不明白母親大人幹嘛叫我“妖妖”，實在是愧不敢當啊。

直到母親大人去世之前，一爪抓着我的臂，一爪抓着不知名的東西，滿臉不舍地看着我道：“妖妖，好生舀着你出世的東西，想來這物事對你非常重要。這麼久沒能給你佩戴，一是想着你年紀小，容易遺失；二是這東西看着着實珍貴。。。”她沒有下去就閉了氣，但我已然明白她的意思。

從她垂着的爪子裏我舀出那物事，原來是一粒用透明絲線穿着的心形紅水晶。我舀着它，迎着洞外的日光，只見水晶紅艷剔透、璀璨奪目，更吸引我的是水晶中間那金光閃閃的一個字。後來遇見芳華，我才知道，這個字，就是“妖”。

我們族類，尤善珍藏。母親大人視寶如命，這麼珍貴的東西斷斷是不肯平白無故給我的，也難怪直到她要走了，這才把我出生時的物事交於我手上。

我們族類，日落而作，日出而息。

母親大人走後，我就搬出了打小居住的樹洞，與遠方表親鼴鼠同住在了一起。地下幾公里，都是我們的殿堂，亦是我們的活動範圍。鼴鼠表弟就猶如這個龐大地下城的國王，而我，則相當於人間的郡主。

其實，地下城不缺吃的，可是我懷念人間的氣息，所以我總會偷偷溜出來，自個找食吃。

鼴鼠表弟經常笑話我：“妖妖，你怎麼老想着像人一樣生活？”

“做人不好嘛？”我不答反問，“可以穿漂亮的衣服，可以光明正大地上街，而且可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像我們這群鼠類，只能活在黑暗的角落裏。”

鼴鼠表弟嘆氣未語，逕自回房。

我也跟着嘆氣，因為我知道，我的言語無意中戳到了他的痛處，而這，亦是我的心病所在。沒錯，我們鼠類，只能活在黑暗的角落，一出街，只會人人喊打。

過了幾天，鼴鼠表弟頂着一個小紅帽，叫住我道：“喏，妖妖，聽人間的小孩很喜歡這種帽子，我也給你弄了個，你試試——”

我抬起爪子，一把抓過戴在自個頭上，笑道：“謝啦，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紅色的？”

鼴鼠表弟撓了撓頭，低垂着一雙黑溜溜的小眸子：“我猜的。”

以我與之交往的經驗，如果不是他臉頰都是黑乎乎的毛，也許這一刻他是害羞的。

於是從那以後，我的房間就漸漸被紅色的東西堆滿，紅帶，紅綢帶。。。這些東西，顏色深淺不一，大部分都是鼴鼠表弟送給我的，也有些是我從人類扔棄的垃圾堆里“順”過來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麼喜歡紅色，或許是天性吧，我想。

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最疼我的只有鼴鼠表弟，因為很多疼我的鼠，都走了。按人間的法，他們都化作了天上的星星，只能在天上默默地看着我。還好，還有鼴鼠表弟，讓我這隻鼠不覺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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