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失憶
郭夜闌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要不然是病了,還病得不輕那種,要問為什麼?原因當然是因為此刻躺在自己床上的那個人,那個在不久前拿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差點沒要了他命的女人,哦不,應該是女孩才對。
給自家寵物大頭準備完飼料之後,郭夜闌搬來書桌旁的凳子靜靜地坐在了床邊的位置。躺在床上的女孩此刻正緊閉着雙眼,呼吸平靜而勻稱,身上的黑色長袍和上衣已經被脫了下來,只穿着她原本的黑色背心和緊身皮褲,白皙的手臂和身體上纏繞着大大小小的繃帶和紗布,看痕迹基本都上剛包紮上去沒多久的。
“是不是應該先把她的手腳綁上?萬一她醒過來又要殺我怎麼辦?”郭夜闌一隻手捂着臉,一邊無力地自言自語道:“不對...根本上的問題就不對,我這是在幹什麼?這種時候應該報警才對啊!”
看着女孩那平靜無波的睡顏,少年開始懷疑起人生和自身的精神狀況。女孩年紀看上去和自己相仿,甚至可能比自己小,白皙的臉龐顯得有些蒼白,不像平常女孩那般細膩有致,帶着一絲肉眼可見的瑕疵感,似乎是在艱苦磨礪下產生的一種難言的痕迹。
搭配上那標緻有型,以及與白皙肌膚形成鮮明對比的烏黑秀髮,讓她的身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清冷如幽蘭般的氣息,宛如一具人偶一般,有着與平常人家的女孩完全不同的靜謐的美。這令少年有種不願移開視線的感覺,彷彿眼前的人不是要殺自己的危險人物,而是不屬於此處轉瞬便會消失的星光一般。
一旁的桌子上,擺放着一堆沾着血漬的紗布、藥棉、女孩的外裝以及原本收納在衣物之下的兩把匕首、三把尖刺和最初拿來挾持他的那把短刀。
郭夜闌抬手給女孩蓋上被子,秋天的夜晚顯得有些微涼,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鬼使神差地去摘女孩的面罩,包括在那之後自己的所作所為。在他發現女孩的身上滲出一絲絲血漬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脫下了她身上的外衣,映入眼帘的,是讓他感到觸目驚心的一幕。
女孩的身上帶着大大小小的傷口,很多傷處因為淤血而泛着陣陣青色,甚至有一處肋骨還有輕微骨折的現象。除了碰撞跌打的傷之外還有幾處被利器割破的傷口,最可怕的一處傷口在她的腹部腰間的位置,一道長長的刀傷,從左側延伸到整個腰間,似乎事前用碎布片做了簡單的止血和包紮,但是卻還是在斷斷續續地滲出血液,難以想像這具身體的主人之前忍受着多大的痛苦。
見到這慘不忍睹的傷勢,以及女孩那喘着粗氣而顯得蒼白痛苦的面孔,郭夜闌似乎把一切都拋諸腦後了一般。他顧不得這個人是方才襲擊自己的入侵者,只覺得心口有種被人摁住的恐懼感。回過神來,他已經將女孩挪到了
自己的床鋪上,並且搬來了醫藥箱小心地給女孩處理着傷口。傷口的止血,消毒,上藥,縫合,簡單的正骨,少年小心地用略顯生疏的手法逐步地為女孩進行治療。精華書閣
隨着治療的進行,女孩急促的呼吸也逐漸平穩下來。慶幸的是之前有做過止血處理,情況在自己的可控範圍內,沒有出現失血過多的情況,否則郭夜闌一時真不知道去哪給她找合適的血包。
要是鬧到醫院去的話...有一丁點可能都不想鬧到醫院!警局也是,至少不是在這裏,原本姐姐當初就不同意自己住到這邊來,要是知道房子裏進了個重傷的不明分子,八成會強制自己回家或者住校。聽起來真是幼稚的理由,而這恰恰是他猶豫着沒有立即報警的原因之一。
他的醫藥箱裏面裝備着比普通的校醫室都要齊全的藥品道具,這都是多虧了自家姐姐的福,身為外科醫生的郭雨馨在弟弟出門的時候擔心他受傷生病而為他準備了完備醫藥用品。上到醫用縫合道具,下到內服外用的傷葯一應俱全。
當時他還調侃過自家姐姐太過小題大做,完全沒有意料到有一天真的能用上這些東西。至於治療的手法,自然也是從小和自己那位醫學教授的父親耳濡目染地學到的,只不過和年紀輕輕就當上正式醫生的姐姐不同,自己和父親疏遠之後,便再也不願去碰這些東西了...
“輕微的還好,腰上的那道刀傷,恐怕要留疤吧?”想起方才縫合女孩傷口時的景象,郭夜闌一陣膽顫。他想不明白,就算是遠離鬧市的郊區,這附近的治安也不差,這個女孩的打扮並不像是偏僻小巷裏那種到處和人拿刀火拚的不良少年團伙。她身上的刀具和尖刺似乎有經常保養的痕迹,和那些混混使用的武器相比,更像是專業定製的改良刀具。再加上受了這樣的傷還能潛進自己家裏,差點沒要了他半條命。
房門沒有撬動的痕迹,敞開的陽台倒似乎像在向他證明少女是怎樣進到這裏來的,這裏可是三樓啊!要是真有這樣的身手,你說她是專業殺手郭夜闌都信。
“嘎!吃飯!吃飯!”已經享用完晚餐的大頭撲朔着翅膀,肥碩的身軀平穩地落在了床頭的木架子上。
“知、道、啦~你這傢伙有時候比老姐還啰嗦。”郭夜闌無奈地起身,打算去準備自己的晚餐,耽誤了許久,肚子確實餓得不行了。雖然很在意這個女孩的事,不過比起要不要報警,郭夜闌覺得還是先填飽肚子再想好了。
然而就在他剛起身的時候,躺在床上的少女突然間嚶嚀一聲,讓郭夜闌一瞬間汗毛直立了起來。他沒想到女孩會這麼快就恢復意識,立刻抄起桌子上的一眾管制刀具,帶着大頭,退到了七步之外,緊挨着房間門用刀擺出十分業餘甚至有點滑稽的防禦架勢。
“嘎...”大頭的叫聲變得有點低沉,彷彿是因為主人這慫包得不行的誇張舉動感動無語。
“唔...”只見床上的女孩緩緩睜開雙眼,下意識地挪動着身體,似乎想要起身:“痛...”
見此情形,郭夜闌更是提起了十二萬分的注意,只要女孩表現出任何一點敵對意識,他就立刻...跑路!沒錯!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眼看見女孩艱難地直起身子,然而虛弱的身體甚至沒能支撐她坐起來。身體上傳來隱隱的劇痛,讓她不住地呻吟了幾聲,見到她這個樣子,郭夜闌抓着尖刺和短刀的雙手不禁漸漸垂了下來。
“喂,你...”少年猶豫着開口。
聽到郭夜闌的聲音后,女孩似乎才發現眼前這個左右手各抓着幾把尖刺和短刀匕首,正以一種誇張滑稽的姿勢對着自己的少年。
“你...你是誰?!”酒紅色的雙瞳中閃過一陣肉眼可見的慌亂,旋即女孩支撐着身子的手臂隨着一瞬的慌亂猛地一滑,起到一半的身體立即失去平衡向一側床沿倒去:“呀!”
“小心!”眼看着女孩就要摔倒,郭夜闌立馬丟掉了手裏的刀具,兩步作三步地快速衝上前去,成功在女孩的身體撞到床沿之前接住了她:“你別亂動啊!身上傷得那麼重,要是傷口裂開怎麼辦!不要命了?”
郭夜闌那帶着急躁和指責的話語讓女孩的身形一顫,似乎受到了驚嚇一樣將掙扎着縮了縮身子:“痛...不要,放開我!你是誰?”
女孩掙扎想要推開抱着自己的少年,那慌亂的樣子和不久前襲擊郭夜闌時候的寒意凜然不同,像是受到了驚嚇的貓科動物一樣。而且女孩的力氣不小,不到幾秒郭夜闌的臉上就結實地挨了幾下拳頭巴掌。他相信,要不是身受重傷,還處於虛弱狀態的話,女孩這幾下能把他的臉給捶歪。
“夠了!”好不容易把女孩按回床上,郭夜闌終於還是忍不住吼了出來:“不想死就給我乖乖躺好!傷口要是
裂了我可沒閑工夫幫你再縫一次,到時候疼死你!”
少年的表情有點扭曲和猙獰,一半是氣的,一半是被女孩捶得快腫了,疼的!而這種怒髮衝冠的表情在這種時候似乎起到了些許震懾的作用。女孩像是被嚇到了一樣,真的乖乖地安靜了下來。
纖細的肩膀上逐漸傳來了陣陣顫抖,眼前的人躺在床上瑟縮着身子,雙眼別過另一邊去,緊抿着慘白的雙唇,似乎是真的被自己嚇到了一樣。這是什麼情況?女孩這意料之外的反應讓做好跑路準備的郭夜闌不禁鬱悶不已,怎麼自己現在像個強迫良家少女的壞人一樣?明明自己才是被害者好不好!
“啊,那個...不好意思,我剛剛有點着急了,你受了傷,才包紮好不久,不可以亂動...”郭夜闌頗為尷尬地坐回椅子上,不自然地撓着自己的頭髮,他嘗試放低自己的語氣,吞吞吐吐地向女孩說道:“首先,我叫做郭夜闌,這裏是我家,你是誰?為什麼會跑到我家來?”
“我...”女孩回過頭瞥了郭夜闌一眼,便逃也似地移開了目光,像是喃喃自語般,眼中一片茫然。
對方那茫然的神情郭夜闌看在眼裏,現在這副惴惴不安的態度和她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那副殺氣騰騰的樣子簡直天差地別,如果是說這裝的,這也太專業了。不過為什麼?她對自己是有着些許敵意,但是更多的似乎是對現狀的不安和害怕,就好像一個在海里溺水的人醒過來之後發現自己出現在一座未曾見過的孤島上,而他則是有可能威脅她生命的野獸。
“我說,你該不會...”郭夜闌剛想繼續詢問,卻看見對方將被子拉了起來直接背過身去不再看他,這讓他想說的話說道一般便卡在喉嚨里不知道該怎樣開口。
“嘎!嘎!被討厭了!被討厭了!”鸚鵡大頭很是時候地飛到了床頭邊,毫不客氣地開口數落起自家主人。
“閉嘴,忘恩負義的笨鳥,再吵信不信我把你燉了!”本來就顯得尷尬的郭夜闌一時間只想把大頭這傢伙的毛給拔了。
“笨蛋夜子!笨蛋夜子!”顯然,某隻肥鳥完全不在意主人的警告,反而欠扁地和郭夜闌對起嘴來。
“呦呵!你還來勁了是吧?今天我非得把你的尾巴給拔了!”郭夜闌擼起袖子就和大頭鬧得不可開交。
而一人一鳥的吵鬧聲毫無疑問地打擾到了躲在被窩裏的女孩,她小心翼翼地從被子裏朝外探了探,發現一隻肥嘟嘟的白鳥正在床邊一蹦一蹦地撲朔着翅膀,和方才與自己說話的少年一來一回地打鬧着。不多時,肥鳥躲閃着少年的捉拿蹦跳到了她的眼前,長長的尾羽在那肥嘟嘟的身軀帶動下晃來晃去的,很是滑稽。女孩的抿着的嘴角緩緩放鬆下來,忍不住朝着白鳥的背部伸出手,想要撫摸一下這個胖乎乎的傢伙。
“咦?等等!別...”郭夜闌立馬注意到了女孩的舉動,他嚇了一跳,連忙想要開口制止女孩的舉動。大頭這傢伙平時對待陌生人一向沒那麼熟絡,除了自家的人之外,敢亂摸它的話被凶是輕的,重的還有可能被它那鳥嘴啄傷,連於恆那傢伙第一次想摸它都差點被它啄了,再加上它的體型也算是中大型的鳥類了,發起火來傷人就糟了。
然而下一秒,郭夜闌所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女孩的手安全地落在了鸚鵡的背上,輕輕地撫摸着上面的羽毛,而大頭則收起了翅膀,立在床沿上乖巧地任由女孩撫摸着它,不時還把頭埋進翅膀裏面整理着自己的羽毛。
大頭難得對一個陌生人展現出這種親近的樣子,郭夜闌心中頓時有種比在學校池塘里見到一條鯊魚在游泳還震驚的感覺,這死鳥轉性了?怎麼這次這麼順從?
“噗嗤...”興許是大頭那肥胖滑稽的樣子太過搞笑,女孩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原本緊繃的表情也舒緩了許多。
不知道為什麼,見到女孩露出笑容,郭夜闌不禁愣了愣神,方才面對她的那股尷尬緊張的氣氛似乎也緩和了不少。他不自然地撓了撓臉頰,試探性地開口道:“它叫大頭,是鳳頭鸚鵡,我養的,。”
女孩頓時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悄悄地將視線投向郭夜闌那邊,沉默了片刻,才謹慎地低聲應道:“大頭,好奇怪的名字...”
“啊哈哈...確實很奇怪...”眼看女孩終於肯回應自己,郭夜闌顯得小心翼翼的,深怕說錯話再刺激到她。
“你才奇怪!你才奇怪!笨蛋夜子!笨蛋夜子!”大頭撲朔着翅膀大聲抗議道。
“啊哈哈...”郭夜闌尬笑着,心裏卻不住嘟囔:‘臭鳥,要不是不好發作我就...!"
眼看着女孩再次露出淺淺的笑意,郭夜闌平復了下自己的情緒,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能告訴我嗎?還有就是,你記得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嗎?”
女孩皺起眉頭,儘管那個樣子看起來對郭夜闌還是有所戒備,但她似乎在努力思索着什麼,只不過臉上還是能看出那股明顯的茫然。過了許久,她才有點口齒不清地說道:“唐..月...依...我好像是...叫...唐...月依...我為什麼會在這裏...唔!”
話還沒說完,女孩便一臉吃痛地按住了頭部,表情一陣痛苦。郭夜闌見狀,急忙走上前去安撫道:“算了,你先冷靜點,別想了,要是想不起來的話。”
觀察完女孩的反應,郭夜闌心中終於確定下來了,眼前的人如果不是裝的,那麼便是意外地出現了失憶的癥狀,該說是多虧自己有收集硬幣的習慣么?那個存錢箱貌似砸的挺重的。她現在不僅態度和自己初見時判若兩人,連之前發生得事情似乎都想不起來,雖然能夠組織語言,但她這個樣子,很明顯沒法做過多複雜的思考和回憶。
唐月依嗎?這到底算什麼事啊...郭夜闌不禁扶額,心裏一陣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