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放棄
“還緊張嗎？”
會場外，夏林夕依舊鑽在唐羽懷裏，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緊張......你沒看到剛才進去的那些人都連着參加好幾屆比賽了，看到他們的眼神我都覺得害怕。”
湖城的夏天來得熱烈，走得匆忙，剛過十月就已經正式進入金燦燦的秋天。
唐羽的手掌在夏林夕腦後輕輕撫摸着，看着她像只小貓一樣乖巧地鑽在自己懷裏，他不禁覺得就一直這樣也挺好的。
“我一會就坐在第一排，你就當作在家裏練習，這樣就不緊張了吧？”
唐羽低下頭，兩隻手捏住夏林夕臉頰的肉，覺得可愛，又晃了晃。
“哎呀呀，妝花了！！”
夏林夕氣鼓鼓地看着他，又輕輕揉着臉頰。
兩人正在門口膩歪着，老遠就聽見薛歡歡的聲音。
“你們這參加個比賽還要撒狗糧，太明目張胆了！！”
薛歡歡挽着秦峰走了過來，上上下下打量着兩人。
她本來並不看好夏林夕和唐羽在一起，但是慢慢的，她發現和唐羽在一起之後的夏林夕變得更加開朗，不像從前一樣每天都是一個人，倒是十分孤獨。
“夕夕，今天這身衣服很適合你！”
薛歡歡湊到夏林夕身邊，繞着她走上一圈，心滿意足地說著。
夏林夕本來就怕冷，尤其是湖城換季的時候，根本不給人思考的時間，在這讀了兩年大學，每年這個季節都生病。
所以這一次，夏林夕選擇了一套學院風的西服套裝，棕色格子的百褶裙再加上黑色馬丁靴，更有幾分青春的氣息。
雖然外面有點太陽，但還是有些涼意，夏林夕緊緊握住拳頭，手心一直冒冷汗。
正當夏林夕準備把手揣兜里的時候，唐羽卻一把拉住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裏面，又放到自己的衣兜里。
夏林夕抬眸正好與他對視，唐羽微微俯身，湊到她耳邊，輕聲說著。
“別怕，我一直在呢。”
她最受不了唐羽突如其來的親近，在薛歡歡目光轉向別處時，唐羽行雲流水完成這一頓操作，最後只剩下夏林夕獨自面紅耳赤地在原地發獃。
“夕夕！加油！
夕夕！加油！”
薛歡歡圍繞着夏林夕又蹦又跳地打氣，這才在夏林夕臉上看到了放鬆的表情。
“前排的vip位置就讓給你了，你可要珍惜啊！”
賽場門口，薛歡歡遞了張前排座位的票給唐羽，又一臉驕傲地看着她：彷彿在說，要不是因為夕夕，這位置我才不捨得給你。
唐羽稍稍點頭表示感謝，薛歡歡就拉着秦峰去其他位置了。
比賽正式開始，全場燈光熄滅，一片黑暗。
主持人正在介紹來賓時，唐羽只覺得眼前過去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在唐羽旁邊坐下，左手放在扶手上，指尖輕輕點着，發出“噠噠噠”的聲音。
一陣熟悉的香煙和酒精混合的氣味迎面而來，唐羽側臉看去，卻和一個不懷好意的目光相撞。
“看樣子你是來陪你的夏同學？”
范斯嘉食指彎曲，向上扶了一下鏡框，又把頭慢慢轉向前方，目光直視舞台。
“不用你管。”
唐羽眼底浮現出一股厭惡，正準備起身離開，卻被范斯嘉攔了下來。
“已經開始了，這個時候就不要亂走。”
范斯嘉看向唐羽，目光森冷，但是唇角卻揚起向上的弧度。
唐羽又重新坐了下來，把身子倒向另一側，他一直冷冷盯着前方，卻沒有注意到范斯嘉的目光時不時偷偷瞟一眼。
終於，到夏林夕出場，她迎着暖黃的燈光緩緩走向舞台中央。
燈光照耀下，她彷彿身披光芒，星星點點在她的發梢跳躍，笑容洋溢着青春的氣息。
片刻的搜尋后，夏林夕終於和唐羽目光相聚。
這一瞬間，唐羽只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都變得明亮。
在舞台上，夏林夕永遠是那個自信充滿陽光的女孩，她溫柔且堅定的聲音從話筒傳出，像是在整個禮堂慢慢環繞，最後又一點點走進唐羽的心裏。
他目不轉睛地看着閃閃發光的夏林夕，嘴角微微上揚，眼眸里的漆黑終於迎來了屬於它的光亮。
“顧城曾說‘我有無數金色的夢想，遺失在生活的路上"，
而我想說，
我們何嘗不是在世事紛擾與生活瑣碎中慢慢消磨自己的意志，
甘願讓夢想遺失在繁亂的鋼鐵森林，
卻忘記了當初我們金光閃閃的夢想。
人生縱有千百的不如意，有數不盡的坎坷和挫折，
只是如果我們放棄了那曾經我引以為傲的夢想，
那麼我們又會怎樣存在呢？”
唐羽雙手合十抵在唇上，看着台上夏林夕熾熱的目光，心裏竟有些空落落的，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
“我們阿羽長大了想做什麼呀？”
很多年前，記憶甚至已經泛黃，只記得林瑤躺在陽台的搖椅上，唐羽依偎在媽媽懷裏。
他抬了抬頭，有些不解，但是突然眼裏閃過一束光。
“我想當科學家，我想研發出好多好多智能的東西！”
小唐羽立馬坐了起來，雙手舉得高高的，自豪地說著。
林瑤看着懷裏孩子的模樣，幸福地笑了，又摸摸他的頭，溫柔地說著。
“為什麼呀？當科學家可是很累的，要特別努力地學習才可以。”
“我不怕！
因為我想發明可以陪伴人的機械人，這樣媽媽就不會因為爸爸的離開一個人偷偷的難過，
我也不會因為沒有爸爸而被其他同學嘲笑......”
一邊說著，小唐羽低下頭，垂下眼眸，眼圈有些紅紅的。
林瑤把他攬在懷裏，拚命抑制住哽咽，卻還是忍不住眼淚往外流出。
“沒想到夏同學還有這樣一面，今天沒白來。”
范斯嘉扭了扭脖子，靠近唐羽輕聲說著，又把目光落在夏林夕身上。
唐羽冰冷的目光像一把利刃一樣看向范斯嘉，漆黑的眼眸像是快要蘇醒的猛獸一般可怕，范斯嘉一瞬間被唐羽的眼神嚇住，原本上微微上揚的唇角頓在原地。
唐羽看着他的模樣，不禁輕笑一聲，轉身就離開了。
范斯嘉看着唐羽離開的背影，又看向舞台上的夏林夕，嘴角揚起上揚的弧度。
“越來越有意思了。”
他一隻手摸索在自己的下巴上，不屑地輕聲說著。
回家的路上，兩人一言不發，夏林夕偶爾看一看正在開車的唐羽，看他沒有反應后，又轉頭看向窗外。
“你今天的演講......”
唐羽有太多的話想和夏林夕說，但又不知從何開口。
他想起演講時夏林夕注視自己的目光，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雖然溫柔，但總覺得有一種疏離感。
他扭頭看了眼夏林夕，她的眼眸依舊如從前一般明亮清澈，只是自己怎麼越來越看不懂了。
“嗯？”
夏林夕轉過身子，面向唐羽，頭靠在靠背上。
最近幾天瘋狂加練，夏林夕已經精疲力盡，剛開已經開始打盹，但還是留着最後一絲清醒看向唐羽。
看見她這個樣子，唐羽也無心過多的糾結，他無奈地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夏林夕的腦袋。
“睡吧。”
撫上她的眼皮，輕輕閉上，夏林夕就這樣睡了過去。
車停到門口，夏林夕還是沒醒，唐羽輕手輕腳地拔下了車鑰匙，就側過身子靜靜看着她。
看着路燈照在她的臉上，更襯得肌膚透亮，長長的睫毛倒映在臉頰上，甚至還能看清臉頰上細小的絨毛。.
不知道夢見了什麼，夏林夕砸吧了下嘴，挪了挪身子，又把手枕在臉下繼續睡了。
唐羽盯着夏林夕，有些出神，她果然像只兔子！
他不小心笑出了聲。
“嗯？到了？”
夏林夕睡眼惺忪看看周圍，又伸了伸懶腰，扭了一下脖子。
“嗯到了，看你睡得很香，就沒叫你。”
夏林夕看唐羽靠在凳子上，自己也躺了下來，和他面對面，兩人的目光緊緊交織在一起。
夏林夕伸出手，又拉過唐羽的手，幾根手指纏繞在一起玩着。
“唐羽。”
“嗯？”
夏林夕突然挪開自己的視線，看着唐羽修長的手指在自己手裏把玩着。
“你為什麼要放棄......”
夏林夕欲言又止，她不知道如何開口。
她想起在唐羽筆記本里的那個文件夾，裏面不僅有他小時候和媽媽的合影，還有他從小到大獲得的證書。
每一張證書他都認認真真地掃描下來，存在電腦里。
都是各種參加計算機大賽的，甚至在他高中的時候就已經獲得省上的第一名。
自從校慶演出后，夏林夕總是會動不動試探唐羽，而這他早已經察覺，只是自己不願意去注意到這件事。
唐羽轉頭看向窗外，抬頭扯了扯領帶，聲音有些低啞的說著：“那件事已經過去了。”
“可是你沒有必要放棄自己熱愛的事業呀！”
夏林夕一下被點燃，她無論怎樣也不會允許唐羽不對自己的人生負責，因為他對她真的很重要。
“你喜歡計算機，你曾經有自己的夢想，難道就要因為我而放棄嗎？”
夏林夕鼓足勇氣，抬眸正視着唐羽，她努力壓低自己的嗓音，強壓住內心的情緒，只想和他說清楚關於他的未來。
“那我就是放棄了呢？”
唐羽冷冷彎起唇角，眸光深黑，彷彿望不到底。
樹枝在路燈下隨風搖曳着，樹影投射在車窗上，照在兩人身上，斑斑點點。
“那我也會放棄。”
幾乎同時，夏林夕不假思索地回復。
夏林夕看向窗外，目光落在了院子裏已經枯萎的藤蔓上，像是被抽走靈魂一般，只剩下一副乾柴瘦弱的身軀在風雨中抵抗着。
夏林夕的話像一把尖刀刺在唐羽心上，他最愛的人正握着那把刀慢慢向下劃去，鮮血順着鋒利的刀刃流出，冰冷又瘮骨。
唐文天的話一直回蕩在自己耳邊，夏林夕不想成為唐羽的絆腳石，哪怕是讓自己付出代價，她也不想唐羽就那麼渾渾噩噩走完自己的一生。
哪怕他恨自己。
哪怕不能一起走下去......
唐羽看着夏林夕，他瞟來的目光又如同從前那般冰冷無情，像是閃着寒光的刀鋒一般，似乎正一點一點逼近她，一片一片將自己肢解開來。
夏林夕瞪大眼睛，卻感受到深入骨髓的疼痛，就連呼吸都艱難無比。
唐羽伸手拉住了夏林夕的手腕，輕輕地捏住她的手，試圖從她手中汲取一些暖意。
她卻輕輕抽走了自己的手，只剩下唐羽微微顫抖的雙手懸在空中。
“連你也要逼我嗎？”
他看向夏林夕，只覺得眼前的她陌生又遙遠，雖然在一個空間，卻絲毫感受不到她的溫度。
唐羽的眼角開始泛紅，眼底的紅絲漸漸擴張，瞬間眼眶濕潤。
他深吸一口氣，此時眼淚已經全部涌在眼眶，他看不清夏林夕現在的神情。
卻只看見她離開的背影，車門關上的一瞬間，唐羽從沒覺得自己能如此無力，窗外的風涌了進來，而他的眼淚也控制不住地滾出。
他雙手拚命拍打在方向盤上，卻又不知道自己的情緒到底該如何宣洩。
副駕駛的座位還有屬於她的餘溫，只是唐羽現在不確定她還屬不屬於自己。
他躺在沙發上，卧室並沒有開燈，也沒有微弱的燈光從門縫擠出來，唐羽關上了客廳的落地燈，把自己藏進和從前一樣的黑暗裏。
夏林夕蜷縮在角落，把頭埋在手臂里，她狠狠咬住關節，直到留下一排紅色的痕迹，她拚命壓抑着哽咽。
不敢讓唐羽察覺分毫，任由淚水浸濕衣袖。
“對不起......對不起......”
夏林夕嘴唇微微發抖，心臟劇烈地跳動着，眼淚終於破堤湧出，但是她卻不敢發出聲音，無聲地嘶喊着。
漸漸地，她只覺得心臟劇烈地痛起來，她握緊雙拳，緊緊壓在胸口，慢慢向地上倒去，眼淚順着眼尾流向太陽穴，滴落在地上。
嘴裏小聲呢喃着唐羽的名字，心裏的痛苦快要把她撕碎，力氣漸漸減小，慢慢眼前被黑暗吞噬。
“林夕！林夕！”
夏林夕緩緩睜開眼睛，朦朧中，只看見唐羽把自己攬在懷裏，拚命地叫喊着。
似乎感覺到有一滴冰冷的淚水滴落在自己手上，夏林夕抬起手，擦去唐羽眼角的淚痕，勉強擠出一絲笑意。
她只覺得好累，又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