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浪子回頭金不換
“記得把布兜送回來!”
李桂芝也不管葉不凡能不能聽到,衝著他家的方向大喊一聲。
之後返回屋裏對着葉發嘟囔道:“這個天殺的,就知道他這個二流子,一準兒的沒憋好屁!一肚子的壞心思!”
葉發身子往後一仰,準確無誤的枕在炕里卷着的行李卷上,左腿彎曲踩着炕面,右腿放在左腿膝蓋上。
翹着二郎腿,一邊抖動腿一邊說道:“老娘們兒家家的,知道個啥!今天你便宜佔大了,還在那兒叨了其咕(叨了其咕:自言自語的嘮叨)。”
“快去把魚收拾了燉上,一會兒喝點小酒兒,哎呀!有一年沒吃到魚了。”
見老伴兒拎着桶走出去,忽然像是又想起什麼,一骨碌翻身爬起來,手扶窗檯向外高聲喊。
“老蒯(老伴兒)啊,留一條魚別開膛直接凍上,那樣新鮮,等過年的時候再吃,別兩條一起都造(造:吃)嘍。”
………………
葉不凡把三個饅頭歸聚(歸聚:整理)到一起,脫下外衣,用衣服裏面相對乾淨的地方把饅頭包上,裹嚴實,放在手推車裏,推着車子一溜煙向家裏跑去。
前世的商界巨鱷錦衣玉食也好;如今的一窮二白,一碗粥、一個饅頭都要絞盡腦汁鬥智斗勇也好。
這些都不再重要,葉不凡也不在意。
老婆孩子熱炕頭。
有家可回!
真好!
“狗剩,二丫,快出來看看,爸爸拿什麼回來啦!”
葉不凡剛一進院,就沖屋裏呼喊。
屋裏樹曉瑩正在洗着土豆和地瓜(紅薯),兩個小娃子無精打採的看着,心裏在抗議:這東西太難吃了,怎麼天天都是吃這個啊?
聽到外面爸爸叫自己,兩個小傢伙兒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齊齊跑了出去,也忘記了外面那位可是即打又罵的危險人物啦。
狗剩體質明顯強於二丫,先跑到手推車這裏,小手扒着車斗子,踮起腳探頭向裏面看。
一雙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到水桶里有一條魚。
“哥哥,裏面是什麼呀?”
后趕上來的二丫急急問道。
“撲棱,啪!”
魚兒在水桶里又展示了一下獨門秘笈——鯉魚打挺,水花四濺,淋了狗剩滿臉。
“噗!”
狗剩伸出小手自上而下抹了一把臉,口中噗了一下說道:“妹妹,裏面有好大一條魚啊!”
狗剩一面說,還一面把兩手擴展到最大。
“啊?爸爸我也要看大魚。”
二丫可憐巴巴的看向爸爸,睫毛忽閃忽閃,像一雙蝴蝶,樣子萌翻了。
“好好好!我們一起看大魚。”
葉不凡摸了摸兩個小傢伙兒的小腦瓜,之後把水桶從手推車上拎起來放在地上。
狗剩和二丫急忙圍了上來,看桶里的大魚。
“撲棱,啪!”
水花再次濺出。
“啊!”
“呀!”
兩個小傢伙兒驚叫着連忙躲開,可水還是濺到了身上。
“哈哈哈!”
“咯咯咯!”
“真好玩!”
“是呀是呀!”
狗剩和二丫高興的不得了!
樹曉瑩也從屋裏走了出來,看着眼前的一切,有點恍惚。
讓孩子們玩鬧了一會兒,一隻胳膊一個,葉不凡彎腰撈起兩個萌娃抱在懷裏:“我的小寶貝們咱快進屋吧,一身的水,要是凍感冒就壞了。”
走到房門口又轉身對樹曉瑩說道:“老婆你進屋裏陪孩子們玩一會兒,我燒火做飯。”
“啊?哦!”
樹曉瑩有點找不到北,全變了!腦瓜子嗡嗡的。
機械式的走進屋,眼前的一幕再次刷新了她的認知。
家務活向來一手不伸的葉不凡,此時正在灶堂通灰。
把前一次燃燒后剩下的灰通過爐篦子弄掉落進落灰堂(灶堂下方地下挖出的坑,用來存放樹枝等燒材燃燒后剩下的灰燼)。
灶堂里清理乾淨,之後填入一些較細的干樹枝,在細樹枝下面放上一把乾燥的松樹毛(松樹葉子也叫松針)。
最後在最上面壓上稍粗一點兒的干樹枝,劃一根火柴點燃松樹毛,一會兒的功夫灶堂里紅通通的,燒的很旺。
而葉不凡已經把鍋刷洗乾淨,放入適量的水,之後把布兜拿進來,把已經攪拌均勻的雜糧雜豆用米碗擓(kuǎi動作舀的意思)出三碗,倒進搪瓷盆。
抬頭看了樹曉瑩一眼,笑道:“剛才運氣好撈到五條鯉魚,給爸媽大哥他們家送去兩條,又用兩條魚在村長大爺家換了些米還有饅頭,還剩一條,一會兒燉了給你們娘仨吃。”
手上沒停,用盆子把米清洗了幾遍,之後慢慢向鍋里撒米,最後摻雜在米里的幾粒沙子被分離出來,剩在盆里,把沙粒倒掉。
樹曉瑩睜大雙眼,自己男人什麼時候學會做飯了?看熟練程度比自己做的都要好。
小火慢熬,雜糧雜豆不停在鍋內翻滾,蓋上鍋蓋,米香味漸漸溢出飄滿全屋。
葉不凡已經在外面刮魚鱗、開膛清理魚兒內髒了。
蔥姜蒜都是家裏種的不需要買,老百姓就是這樣,蔬菜、糧食、佐料……儘可能的自己家裏種,能不買的就不買,能省一分錢是一分錢。
灶台上一共兩口鍋,一個用來做飯,另一個是餷豬食的,基本家家都是這樣設計的。
豬的待遇可了不得,甚至都在人的地位之上。
人可以少吃一點每天兩頓飯,但豬可不能餓到,必須一日三餐養肥肥的,精心飼養到年底,好賣掉換錢,一年的零花錢全靠它呢。
葉不凡這個二流子家不能用正常眼光來看,餷豬食的鍋是準備了,但從沒養過豬。
買豬崽兒的錢,在年初還沒到正月初五就看牌輸掉了,現在別說豬了,就是院裏有根兒豬毛,都得是大風從別人家豬圈裏刮過來的。
現在,正在刷這口豬食鍋的葉不凡,都感覺一陣陣耳面發燒。
心中暗想:以前的自己太特么不是人了。
同樣的方法鍋底起火,拿過來裝着半瓶豆油的高粱酒瓶子,在鍋上澆了一圈油。
“哎呀!少倒點,家裏就剩這些油了。”
樹曉瑩跺腳喊道,急的滿臉通紅。
突然的爆喝聲,把葉不凡嚇的油瓶子險些離手。
可看到樹曉瑩為了這麼一點兒油,急成那個樣子,心裏有如刀扎,低下頭把事先切好的蔥姜蒜放入油鍋中爆香。
眼淚順着臉頰滑落,隨着鯉魚一起入鍋噼啪滋滋作響。
聞着香味早就跑過來的兩個小饞貓,一左一右在爸爸兩邊,踮着腳趴在灶台邊上。
“爸爸你怎麼哭了?”
二丫看向爸爸問道。
狗剩一直盯着鍋里,沉浸在香味中,沒有多餘時間觀察其他細節。
“爸爸沒哭,蔥花爆鍋辣眼睛啦!”
葉不凡強挺着使自己發聲不哽咽不顫抖,用衣袖擼一下臉,抬頭對着樹曉瑩堅定的說道:“老婆我向你保證,從今以後,咱家大米豆油管夠兒!頓頓有肉!”
“啊?那咱不敢想,只要孩子們吃飽穿暖我就知足了。”
樹曉瑩再一次掐了一下大腿,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夢,這些都來的太突然了!
鍋里特意多添了一些湯,一會兒讓老婆孩子都多喝點魚湯補補,她們都太瘦了。
之後在鍋里放上竹帘子,把饅頭從裹着的衣服中拿出來,用嘴吹了吹,放在竹簾上,蓋上鍋蓋。
“妹妹你看到了么?白白胖胖的饅頭啊!”
直到鍋蓋蓋上,狗剩才把眼睛收回,轉頭提醒着妹妹二丫。
“看到了,哥哥你聞聞,這魚味兒好香啊!”
二丫用力吸着小鼻子。
“臘八粥也好香!”
狗剩小手指了指另一個冒着蒸汽的鍋。
怕孩子們等的着急,葉不凡對小傢伙們說道:“狗剩二丫,爸爸帶你們去堆雪人,一會兒回來就能吃飯了。”
“好呀好呀!爸爸雪人是什麼啊?”
二丫奶聲奶氣的問道。
這小妮子連雪人是什麼都不知道就喊好。
葉不凡被逗的憋不住笑,所有的憂愁煩惱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雪人好吃么?”
狗剩憨憨的聲音響起,還撓着頭。
“哈哈哈……”
葉不凡、樹曉瑩都笑了。
“你這個小吃貨,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什麼是雪人了。”
葉不凡一馬當先走出屋去,後面哼哧哼哧跟着兩個小尾巴。
“哎呀快帶上帽子、手悶兒,狗剩二丫聽話。”
樹曉瑩拿着一堆東西追了出來。
四個人經過一番努力,院子裏出現兩個小雪人,和狗剩二丫一樣高。
“這就是雪人啊?”
“他們不怕冷嗎?”
“他們用不用吃飯啊?”
……
兩個小傢伙兒嘰嘰喳喳問個不停,葉不凡一面回答一面覺得頭大。
轉頭對樹曉瑩說道:“謝謝你,這幾年辛苦你了!”
“啊?不…不用謝的。”仟韆仦哾
這還是葉不凡么?從他醒來開始,不只是不打罵人、做家務了,就是說話語氣還有神情,都不一樣。
似乎隱隱有一種氣場,樹曉瑩覺得,是那種讓人高不可攀?又似乎是藐視天下的氣場。
完全像變了一個人,要不是自己親眼看着,還以為換人了呢。
“好了,狗剩二丫我們回屋洗洗手吃飯啦。”
葉不凡召喚還在雪人邊上跑來跑去的兩萌娃。
“吃飯嘍!”
“吃飯嘍!”
兩個小傢伙兒也叫喊着齊齊跑向葉不凡,還不忘拽着他的大手,以前那個凶爸爸已經被他們忘記了,小孩子的記憶難道和魚兒一樣么?
屋裏一張八仙桌,一碰還一晃悠,葉不凡低頭一看,一條桌腿短,出去找了個木片墊上,這才算四平八穩。
飯菜端上桌,兩個小傢伙兒一人捧着一個饅頭,一口接一口的咬。
葉不凡把魚刺挑出,全是魚肉的部分分別放在狗剩二丫碗裏。
兩個小傢伙兒吃口魚肉再咬口饅頭,再喝一口魚湯,小鼻尖上都冒汗了。
拿起最後一個饅頭遞給樹曉瑩,後者急忙擺手:“留給孩子,我不……”
“你必須要!”
葉不凡態度堅決,把饅頭直接遞到對方嘴邊,強制其咬了一口,這才硬塞在她手裏。
之後拿起她的碗,盛魚湯。
“唔!少盛點兒,一口就夠,給孩子們留着。”
樹曉瑩嘴裏嚼着的饅頭還沒捨得咽下呢,看到男人給自己盛魚湯,急忙含糊不清的說道。
沒法盛滿,碗邊有個豁牙兒,僅有的兩個好碗給孩子們用了,豁牙兒碗怕傷到孩子的嘴。
把盛好的魚湯放在樹曉瑩面前,旋轉一下,讓豁牙兒位置不對着她。
“多喝點魚湯補一補吧,看看你瘦的,都快皮包骨了,不用給孩子留,我已經向你保證了,以後咱家頓頓精細糧,說到做到。”
看着眼前男人認真的表情,樹曉瑩有些痴迷,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自家男人這是回頭了?
葉不凡在正盯着他看的傻白甜女人眼中,漸漸高大起來,似乎周身還冒着金光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