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向死而生

夜色漆黑，星月無光，冬日的夜風如同刀刃，寸寸削肉，分分刺人。

今年的冬日，分外地難熬，不知是天族哪位天神遷怒於人族，冰災頻繁降臨人族，一時之間，餓殍遍地，民不聊生。

南邊幽幽山谷中，有一圓罩，是為結界，結界之中，黛紫的濃霧久久不散，教人看不清結界之內到底是怎樣一番景象。

洛歡在幽冥中已有半年，當初被打進來時穿的藍袍，染上斑斑血跡，墨發緊緊貼着瘦削的臉，唇上因乾裂而綻開的傷口中，已隱隱約約可見紫色。

這是她頭一次萌生了死意。

修鍊數百年來，無論經歷過多少磨難，洛歡從未想到「死」這個字。

可如今，她真的支撐不住了。

若是她真死了，來世願做一介凡人便好，一個仙者之死，軀體歸於塵土，魂魄則進入輪迴，可洛歡在這幽冥之中，魂魄能飛出去嗎。

洛歡從來沒有希望蘇葉能來救她，如今卻是初次萌生了這個想法，不論是蘇葉還是其他人，她都沒有動過生死之際要靠別人的念頭。

故而，這念頭一出來，便被她生生掐斷了。

每次遇難，都是她自己扛過來的，次次如此，也不知這次是否還能像從前一般扛過去。

如此想着，又想到這一切都得歸功於那個瘋子！

說愛她又害她，真真是另類的愛啊。

將她打進幽冥中，又下了重重禁制，法術不能施展，唯有靠着深厚的仙力方能苟延殘喘地活下來。

頭一日被打進幽冥之時，濃霧侵入體內，各種毒在體內迸發，洛歡堅韌地想着熬一熬便過去了，故而一直用仙力壓制體內劇毒。

第二日第三日，洛歡逐漸發現，這幽冥之中，一切皆有劇毒，她倒是想捏個解毒訣給自己續一續命。

再如此這般下去，她便是三界內以身養毒第一人。

洛歡所及之處，地上便會出現厚重的血跡，幽冥之中密林高聳，參天老樹似沉默的鬼影，粗壯的樹木旁，灌木荊棘如巨獸血淋淋張開血盆大口，遍佈其中。

這也是為何她身上傷痕纍纍的原因。

半年之間，洛歡若非是餓到快要昏厥之時，才會摘下灌木上的果子飽腹。

果然，一切都有毒。

染得她全身上下的傷疤都泛着詭異的紫色。

幽冥之中彷彿沒有白日，總是一輪明月當空，漆黑夜空中，險象環生。

終日晒不到太陽的洛歡，肌膚慘白沒有血色，破爛看不清藍色的衣袍下可見森森白骨。

「嘶！」

洛歡痛得深吸了一口氣，面前荊棘實在將她傷得重了些，可她沒有利刃，沒法將它們斬去，如今想想，仙人還真是不便，利刃都是用仙力而變。

若是到了她此種情景，無法用仙力幻出武器，豈不是等死？

洛歡欣慰笑笑，進來也不是全無用處，至少給她上了一課。

最萬幸地是，她還沒有遇到一頭猛獸，否則手無寸鐵的她當如何應對。

不知洛歡走了多久，從剛進來時的谷底走出去，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森森密林。

「喂！我已瞧了你一年，你是如何撐到現在的？」

竟然有人？抑或，不是人？

洛歡抬眼望去，灌木之上，老樹之下，枝幹之中站着一少年。

少年渾身上下無一傷痕，小臉精緻細嫩，和外界的正常人一般無二，唯獨一雙眼睛是雙紫色瞳仁。

「你…怎麼活下來的…？」

洛歡此刻已虛弱至極，說一句話，便已費盡全身力氣。

不知幽冥萬千毒物在她體內如何了，算了算，應當是將她壓制的仙力耗盡，隨即攻心，最後洛歡應當化為一堆黃土了吧。

「我，你無需過問，我倒是對你好奇得很，能在這撐到一年的人，你是第一個，你倒是厲害的很。」

少年隨着話落，向她扔了一柄長劍，他着實對這個女子產生了莫大的興趣，所以她不能死。

「謝謝。」……

洛歡日後每每想起這一幕，都不禁失笑，幸好她砍掉荊棘灌木之後，還有一點點力氣和少年搏鬥。

幸好她一直勤於修鍊，存的仙力夠撐到那時。

幸好她後來都熬了過來。

幸好她每次瀕死之際，都從不放棄。

幸好，她是洛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