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怎麼可能
她一直經手的一個病人,就在有病癒的曙光之際,選擇了自殺。那時,她認定了,這是因為顧和光的插手。
因為他沒有按她的要求,嚴加看管那個病人。
李朝沒能接上戲,等他反應過來陸江初的殺意並非對自己,而是憤怒之時便會自然散發時,傅長嶙已經幫他接下了台詞——
“他一開始就不想治療,阿初。你的療法對於他而言太痛苦了,你沒有把病人本身放在眼中,你看見的只是那個病症。”
“如此罕見的病症對於你而言,就像一個很有意思、極具挑戰力的難題,而病人本身,不過是那個難題的載體。”
“而在這期間,你完完全全忽略了病人的意圖和感受,甚至用非常規的手段將他留在醫院中,繼續進行你的實驗。所以你惱怒的,並非是病人死去,而是,有趣的難題消失。”
“這真的是一個醫生該做的嗎?你還記得特魯多醫生的墓志銘嗎?”
傅長嶙說話時,陸江初的目光移向了他,雖然整個人的姿態變化不大,但李朝卻看見了陸江初眼神的鬆動。
她沒有一開始那麼怒氣沖沖了。
見陸江初沒有回答,傅長嶙接著說道:“醫生的責任,是偶爾去治癒,常常去幫助,總是去安慰。阿初,你的確有很強的能力,但你救不了,一個有必死之心的人。”
“你也更不該,罔顧病人的意願,甚至選擇囚禁的手段,只為了滿足自己頭腦上的樂趣。”
陸江初聽見這句話,失神了片刻,竟又看向嚴嵇。
他們雖是一樣的臉,但嚴嵇的確,從骨子裏,便不像那個人。
好在,陸江初還是很快就回過了神來,她面上沒什麼表情,卻撿起了被她摔在地上的那個劇本,理了理被摔折的部分,把它放回桌上。
這其實已經是她在表示歉意了。
陸江初正想繼續說話,李朝卻在此刻突然道:ut!就到這裏!”
等說完這句話,李朝才意識到自己出了丑,又不是在劇組拍戲,他何必大吼出一ut。不過,丟臉什麼的,對於李朝而言,向來無所謂。
眼中滿是讚歎,李朝率先鼓起了掌,隨後便是傅長嶙與嚴嵇,陸仙儀看李朝的狀態便是心中一沉,只能強顏歡笑地和他們一同鼓掌。
她剛才也完全入戲了,竟在李朝說了那ut后,才逐漸從劇情中脫離出來。
陸仙儀雖然對自己的演技一向自信,但她卻是有自知之明的。如果剛剛和傅長嶙對戲的是她,她絕對接不住。
畢竟,傅長嶙十多年前就獲得了奧斯卡影帝。
她怎麼也想不通,陸江初為何能夠完完全全接住傅長嶙的戲,甚至與他旗鼓相當。
這個情節並不複雜,但是情感的表達與轉折卻絕對細膩,他們二人的演出水平,越是行業內的人,越是能感受其中的高超,從而有高山仰止般的敬畏崇拜。
李朝整個人都有些亢奮,對待陸江初,毫無一開始那種暴躁獨斷高高在上,而是如同撿了寶一般,看向陸江初的眼神都在發光。
“江初,江江,阿初,你這個演技,簡直是上身啊!”亢奮到語無倫次的李朝如是說道。
陸江初取下眼鏡后,剛才試鏡時的鋒芒畢露已經完全收斂,整個人如同藏鋒的利劍入鞘,返璞歸真。
李朝的讚譽實在誇張,陸江初卻沒有受寵若驚,而是禮貌性地笑了笑,然後問道:“李導,您覺得我夠格嗎?”
李朝自然點頭,他的目光一直鎖在陸江初身上,幾秒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猛一拍掌:“我想起來了!你這個演戲風格,和介舟那個瘋子簡直一模一樣!”
“介舟指導出的人,全都是這種如同被角色的靈魂附體了一般的演法,在圈子裏甚至形成了流派!可惜介舟太過驕傲,這兩年更是不知道幹什麼去了,我約了他好幾次,卻連他長什麼樣子都沒見到。”
說到這裏,李朝的語氣與其說是有怨氣,不如說是一種被辜負了的怨念,談起介舟時,總有一種神交已久,但一直有緣無份的遺憾。
陸江初聽李朝的言語,總感覺有種被人當面罵了的尷尬。
她咳了兩聲,隨便扯了個理由:“我的確認識介舟老師,她這兩年轉行了,不做演戲指導,閉關在南美洲的一個山裡寫劇本去了,所以李導您沒能約到她。”
李朝很快接受了這個理由,旋即又感覺疑惑,看向陸仙儀:“你不是說,你出國兩年,在茱莉亞接受了介舟的指導嗎?”
陸仙儀的表情僵硬了片刻,她扯出介舟這個招牌,是因為在茱莉亞時想找到介舟,卻沒有門路。
最後發現介舟似乎已經人間蒸發,才覺得扯一扯他的招牌也無所謂。沒想到,她一直沒有重視的陸江初,似乎才是那個真正得到介舟真傳,和介舟關係匪淺的人。
好在,陸仙儀立馬找了個理由:“老師他有時候也會回美國,我們也偶爾在哥倫比亞見面,現在聽江初說了,才知道老師是一直在寫劇本。”
李朝聽了陸仙儀的理由,點了點頭。他也沒有懷疑,作為和介舟同一類的人物,李朝很能理解介舟這種奇才。
陸江初心中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升起來了,她聽着陸仙儀當著自己的面,喚自己另一個身份“老師”,突然有些尷尬。
她竟然當了這樣一個人的替身,還當了兩年。
陸仙儀在此時看向嚴嵇,發現嚴嵇一直在讀劇本后,莫名鬆了一口氣。他沒有看陸江初就好。
到了這個地步,陸仙儀自然知道,煮熟的鴨子已經飛了,要想這本書女主“顧初”的角色再屬於自己,顯然已經再無可能。
心在滴血,陸仙儀面上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來,甚至看向陸江初的目光充滿欣賞,以退為進地道:“李導,我看了江初的試鏡表現,發現自己的確不如她,我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向江初學習。”
“這個角色還是讓給江初吧,我一定會努力提升自己,以後用更強的實力、更好的表現和李導合作,和李導一同創造更經典的作品。”
這番話說得實在漂亮,連陸江初也挑不出什麼錯處,李朝和嚴嵇看向陸仙儀,也滿是欣賞。
的確,陸仙儀此刻表現出來的,勝不驕敗不餒的人設,十分討人喜歡。沒有人不喜歡如此踏實努力,謙遜上進的人。
倒是傅長嶙此刻突然笑了出來。
“陸仙儀小姐,你這話說得,旁人不知道,還以為這個角色是你自願讓出來的。但明明是我家江初實力遠超於你,你作為一個落敗者,談何提出把角色讓給江初呢?”
“這個世界上,哪裏有失敗者故作大方,謙讓勝利者的道理?”
他這番話說得過於不留情面,陸仙儀心中暗罵自己最近真的是流年不利,傅長嶙傅學謙叔侄倆果然是她的剋星,從來不懂什麼是紳士風度。
傅長嶙看着陸仙儀臉上青青白白,覺得煞是有趣,眼看陸仙儀又要使出她的小白花絕技,如同被欺負了一般泫然欲泣的時候,傅長嶙又開口了。
“我也就是隨便說說,陸仙儀小姐不要生氣。你畢竟是能夠大方到自願讓出如此重要角色的人,要是我隨便說一兩句,便讓你落淚,這豈不是說明陸仙儀小姐剛剛那番慷慨陳詞,不過是笑話罷了。”
沒想到傅長嶙會把自己的路全部堵了,陸仙儀剛醞釀好的情緒被他完全打斷,最終只能很勉強地扯出一個微笑:“我剛剛的確是說得不適合了,江初,抱歉,你會原諒我的對吧?”
如果是陸仙儀慣常的對手,都會很顧忌在外人面前的形象,不會表現得咄咄逼人,但奈何陸江初就不是一個在意別人看法的人,她只冷冷扔下兩個字:“不會。”
她在陸仙儀身上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如今既已拿到了角色,霍老爺子的身體情況便讓她有所挂念,明白不能再拖,陸江初乾脆直接告辭:“李導,試鏡結束,我先走了。”
李朝還想着剛才陸江初的表現,有些魂不守舍地點頭,待陸江初走到門口后,李朝才回過神來,抓起桌子上的劇本便追向陸江初。
“阿初,咱們加個微信吧,你電話也給我,如果你沒時間,我可以等你有時間再聯繫你。其他的你不用做太多,如果能給劇本多做做批註,再給我講幾段戲就好了。”
“有幾段我不知道怎麼拍,一直找不到感覺,想參考參考你的意見。”
意識到陸江初的實力后,將拍戲看作生命的李朝已經進入了心癢難耐的瘋魔狀態,和陸江初說話時,不自覺便將自己放在了低位,只想留住這個人才。
不少人一直盯着那扇關着的門,看陸江初出來,所有人都以為她是被淘汰了,眾人臉上都露出嘲諷和不屑。
沒想到,下一刻,便看見對待陸江初小心翼翼、過度熱情的李朝,聽見李朝的話后,坐在後排的溫斕眼中滿是錯愕。
李導在求陸江初指導?
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