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離別
陳頤氣急,這二兒子一天酗酒無度,初一那日還滿口狂言,侮辱自己的姨娘,行為放浪,如今這碧桃好端端一屍兩命,罪孽深重!
讓人請了家法,拿了長鞭就往陳斯年身上招呼,陳斯年滿腦子都是碧桃那張鮮血淋漓的臉,被打也不還手,愣在那兒,很快衣衫就被打破,凄慘得很。
「阿耶,住手啊!你再打下去,就把二哥打死了!」盈姝被小張氏拉着,只能求陳頤。
陳頤在氣頭上,打的更狠了。
陳老夫人怒道:「打也打了,罰也罰了,你非要打死他才算滿意?」
「母親,這孽障常年在外,缺了管教,才這般沒有章法!都是兒子打的少了,今日不讓他長長記性,來日只怕要惹更大的禍!」
陳頤下手狠,陳斯年嘴角都出了血。
陳啟年進來就見着這副畫面,心肝俱碎,撲在陳斯年面前,幫着生生挨了好幾鞭。
「你跑來做甚?」
「阿耶,斯年犯了錯,是我這個做兄長的沒善加引導。理應受罰!」
陳老夫人見了陳啟年挨打,心裏絞痛,怒道:
「你大了就不聽為娘的話了。為著那麼個下人東西,打自己的兒子,你倒有理了?」
陳頤這才停了鞭,知道陳老夫人最痛的是陳啟年這長孫。
他一把年紀當著眾人被自己母親教育,着實下不來面子。
「母親,兒子知錯。只是下人也是人,此次斯年行事確實是不妥啊!」
陳老夫人道:「這人只是暈過去,還沒死呢!」
又轉向陳斯年道:「我看這碧桃所說應當是真,不然也不會以死明義!你不如就納了她為妾,也好讓她安心產下腹中孩子!」
老夫人都發話,其他人自是不好多說。
容姨娘鬆了一口氣,也道:「碧桃是我同鄉,也是家世清白的孩子。得老夫人這句話,我先替她謝謝老夫人。」
陳老夫人擺擺手,只讓她好生養胎,給她生個乖孫。
陳斯年三婚丟了七魄,哪還能自己做主,只得應了,被陳啟年帶回清輝閣。
那碧桃也是命大,那一撞,沒傷到要害,轉醒之後自是哭泣一番,謝了陳老夫人的恩,才被容姨娘帶回去安胎,只說替她銷了奴籍,先送回家中,找個日子一頂小轎抬進府中,成了陳斯年的妾室!
西院那邊的事兒了了,陳蘭忙往清輝閣找王元朗問話。
「你可知碧桃與二哥兒的事兒?」陳蘭看着一臉緊張的王元朗,心下有不好的預感。
王元朗也是剛剛才得知碧桃竟然懷孕了,他與碧桃廝混月余,這事着實把他嚇得不輕,就怕碧桃說孩子是他的,把他供出來。
好在最後聽說竟是陳斯年與碧桃也有苟且之事,現在無論孩子是誰的,扯不到他就好,否則二表妹該如何接受他。
「無論你與那碧桃有何淵源,他現在是你表弟的妾室,若是鬧出什麼醜事來,你可一輩子別想抬頭了。」
王元朗聽了,也知道事情嚴重性,忙道:「母親放心,此事已了,兒子知道輕重。」
陳蘭聽了,更是篤定,試探道:「你老實告訴我,你與那***可有來往,不許騙我!」
王元朗垂下頭,知道瞞不過自己母親,只好承認了。
陳蘭聽了心下驚懼,道:「她腹中孩子是誰的骨肉?」
「母親,這我可真不知道。是她幾次三番勾引我,我沒忍住才…想來表弟也是這般,她既說孩子是表弟的,自然與我無關!」
陳蘭心中懷疑,但此事已了,人塞給了陳斯年,對王元朗來講倒是件好事,心道慶幸,又叮囑了王元朗幾句,讓他日後遠着些,別讓人拿住把柄,這才放了心。
下午,裴知節就上陳府辭行來了。
因着陳斯年的事兒,陳老夫人氣得頭疼發作,小張氏又向來不管事,便讓沈氏在花廳招待。
金桂院。
「表妹,二舅母讓你往花廳去呢!你的裴表哥馬上就要回長安了。」王媛媛嘆道。
盈倩心中正煩悶,聽了這話更是難受,氣的在房裏摔東西,一旁丫鬟也不敢說話。
「他明明說好的帶我去長安,眼下又說話不算話了,真是言而無信!」
「裴表哥真這樣說?」王媛媛心中發笑,只覺這盈倩是榆木腦袋,別人說什麼她信什麼,裴知節那樣的長安貴郎君,怎麼會搭理她這樣不知禮節的丫頭。
盈倩氣得往杌子裏一坐。
「我還能騙你不成。他說長安有一個崇仁坊,裏面有各式各樣的人和好吃的。最重要的是,那兒有極好看的口脂,石榴嬌、大紅春、媚花奴…」
盈倩說著又鬧起來,「他說要送我的,可如今根本就不帶我去,可見一直是騙我的!」
王媛媛笑道:「你說到底不過是遠房表妹,又不是他的夫人!表哥若真帶你去了,才是讓人笑話呢!」.
「你出去,我不想聽你說話!」
盈倩心中苦悶,只覺受了欺騙,半點不想再聽裴知節的消息,將王媛媛推出門去,將自己鎖在房裏。
「你可還去花廳?」
「你去說,我不去,我今日哪兒也不想去,誰來也不見!」
王媛媛被盈倩推出門,臉立刻黑了下來,陳盈倩真當自己是個人物呢,當時對盈玥有事相求,覥着臉討好,如今事情已經過了,要不是王致被貶官,想靠着陳家找門好點的親事,誰稀罕在陳府待下去受她的氣,還真當自己才是大家娘子?
王媛媛憤憤的往陳蘭那兒去訴苦,路過花廳一角,卻聽到園中傳來盈姝和裴知節的聲音,忙輕了腳步,躲到樹后,聽起了牆角。
「我明日一早便要啟程了。」裴知節落寞道。
「那盈姝祝表哥一帆風順。」
「你真不往長安去嗎?想來嬸嬸也很想念親人的。」
盈姝笑道:「我一個女兒家,不好去那麼遠的地方,辜負表哥一番心意了。」
「我說了,你是裴家的客人。有何不可?」
盈姝覺得裴知節有些失常,雖然她也想,但這般情況,不好出遠門。
「姨母若是想念親人,自會回來探親。我做侄女的,還是少給她添些麻煩了。」
裴知節看盈姝不鬆口,心中急切。
「表妹,你難道還不懂我的心意嗎?」裴知節急紅了眼,望着盈姝。
盈姝望向他眼裏去,不知他為何這般,有些無措道:「盈姝不懂表哥的意思。」
裴知節笑道:「表妹,你可真是個無情的人。我知道,在你看來,我不過是一個連自己所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的人,不配你喜歡。是嗎?」
盈姝不知道為何兩人的話題上升到了這個高度,但她真沒有那種意思,她恍惚覺得裴知節是在向她求愛,但她對他只有和曹沁那般的友情,她心疼他失了玉琅,心疼他被趙謹言詆毀傷害,喜歡他的溫和大度,但也僅此而已。
「表哥,我想你誤會了,你很好。我敬佩玉琅姑娘,也知道你的無奈。只是,我,我沒有想嫁人的打算。」
「你只是不喜歡我,如果今日換成是趙謹言,你還是會這樣拒絕他嗎?」
「表哥慎言,他那樣的人…」盈姝辯駁。
「你不用這樣急着否認,燈會那日我都看到了。」
「你誤會了,是我夫子托他來找我問話的,我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是嗎?算了,是我小心眼了。」
「對不起…」
「無事,感情一事,本來就要你情我願,這個我還是知道的。你既對我無心,那隻怪我多情了,巴巴的跑來求個結果。」
盈姝沉默。
「何時你願來長安,我等你。」
「表哥不多待一陣么?」盈姝急道。
「本就是來尋你的,知道了結果,自然沒有理由再待了。」
樹后王媛媛看人走遠了才出來,暗道她這二表姐可真厲害,那頭盈倩巴望着裴知節帶她,誰知人家根本沒瞧上她,這邊又對盈姝死乞白賴的,真是好笑。
心下打定了主意,原路返回,她要讓盈倩好好難受一陣子!
海棠居。
下人們都知今日二娘子情緒不佳,昨日二少爺那事兒鬧得沸沸揚揚,今日採買其他府上都在問,聽說裴家表少爺也要回長安了,想來是這些個原因。
盈姝待在房裏刻印章,二月中她便要及笄了,林氏早催她刻一枚印章取字。
書院時女郎們最不喜的就是篆刻和騎術,因着這兩樣極易傷人,盈姝向來一笑而過,刻刀鋒利,她心思不在這兒,一個不小心刀飛到手上,直削了一塊皮下來,終日打鷹卻被鷹啄了眼,也是好笑。
草草扯了布條捆上,往常也是這般,今日這血卻止不住,竟將一大塊布條染了個透。
往常除了月事那幾日,倒沒出這些多的血,林氏進來就看見盈姝手上血紅坐在杌子上,以為她想不開割了腕子,三魂丟了七魄,上來就哭嚷着造孽,倒把盈姝嚇了一跳,抬了手到她面前仔細看來才發現是傷了手,林氏心才落回肚子裏去。
「你看你一天天的,盡做些讓人不省心的事兒!」林氏一邊包紮一邊道。
「乳母,只是不小心而已。」
林氏看她一眼,心道她的心思,滿院都知道了。
「你自個兒也看開些,長安那麼遠的地兒,況且又是裴家的人。說句不好聽的的,你們算是堂兄妹,沒得讓人看笑話!」
盈姝知她意思,雖說當今聖上還寵了自己兒媳婦,可那是皇家,她們往外都說她是小張氏的女兒,也是為了面子。若真嫁去裴家,以後究竟叫伯母還是母親,着實丟人!
「我省的,我沒考慮這事兒,就是心裏有些憋悶。」
明日裴知節回了長安,趙謹言定然也要走了。想到他和趙雲昭回來一趟,錢塘女兒被禍害的可不少,盈玥日日都在房裏茶飯不思,曹沁草草嫁去了洛陽,秦妍也變得奇奇怪怪尖酸刻薄起來,如此想來,他回了倒也好。
只是之前裴知節提起燈會那日,她心裏有些異動,盈姝不確定這是否是心動,但這種感覺着實可怕。
想來趙謹言不過是個虛有其表的人,從認識到現在,他人前一幅高高在上的樣子,私底下卻做盡了小人,很奇怪的是,就這樣一個人,她都盡量躲着了,可都能被他迷了去,盈姝心下有些瞧不起自己。
林氏看她面色有異,猜想大約沒那麼容易走出來,「心裏憋悶,就多出去走走。」
盈姝應了,也不想林氏擔心。出了院,繞了一大圈,往盈玥的玉蘭閣去了。
玉蘭閣。
盈玥獨自坐在鏡前梳妝,聽到門口丫鬟喚盈姝的聲音,起身相迎。
盈姝進來瞧盈玥氣色比前幾日好了不少,心裏放心下來,只道總算是走出來了。
盈玥見了盈姝,心下歡喜,只是剛剛在鏡前見了自己消瘦模樣,又見盈姝滿面紅光,心下自卑,有些羞於見人。
「我見姐姐這兩日氣色好了不少,再養個幾日,春日便要來了,到時一同出門踏青可好?」
往常盈姝不喜這些,說這話顯然為了遷就盈玥,盈玥只道自己一個親妹妹盈倩來玉蘭閣的次數屈指可數,倒是盈姝常來和她敘話。
「盈姝…」
盈姝抬頭,盈玥一雙眸子中淚光點點,很是可憐。
「長姐?萬事想開了便好!」
「前幾日,那黃兵曹派人來相看,人家都沒看上我。盈姝,我不瞞你,我的身體自己清楚,怕是再難好了。」
那黃兵曹生三粗,原配夫人都死了三年了,都沒找到填房,風評並不好,沈氏居然想把盈玥嫁到黃家去,可見是對盈玥不抱希望了。
「那黃兵曹的名聲錢塘誰不知道,二嬸竟願意把你送進火坑?」
「我不怪母親,她是覺着我心裏拐不過彎來,想着訂了親事或許就好了。況且眼下我在錢塘的名聲,哪個好人家會上門提親呢?如今又形容憔悴,黃家也看不上。若看上倒好,緊着嫁出去,不論生死,別給府上添業障我就滿足了!」
府上女兒未婚而殤,放到誰家裏都不吉利,只是盈姝聽來難免感傷,盈玥這樣的性情,這樣齊整的人,少不得落個如此下場。
這事追根究底,也怪那趙雲昭耳根子軟,怪趙謹言棒打鴛鴦,想到此,愈發唾棄!
「你就是每日想得太多了,大夫開的葯按時用着。別想那什麼黃家趙家,身體好了,什麼樣子的郎子尋不着!退一步說,不嫁人難道活不下去嗎?」
盈玥見盈姝氣憤,又聽她言語,只覺這個妹妹心思比常人通透,自己若是有她這份勇氣,哪會落得這形銷骨立的樣子!
「盈姝,我知道你為我好。只是我已經走進了死胡同,現在所有人都嘲笑我不自量力,妄圖攀附趙家,我還有何臉面立足呢!來事便聽天由命了!」
盈姝本以為盈玥好轉了,眼下看着倒像是強撐着,只是怕死在府上給府里添了業障,急起來。
「你可還是對那趙雲昭念念不忘?」
盈玥聽了,只覺這人日日在她腦里,這名字倒恍如隔世,不知覺已是滿面淚水!
盈姝見她模樣,哪還需多問,情之一字,盈玥聞聲而淚流,好不慘烈!
盈玥自覺失態,擦乾眼淚道:「今日你來,我便多言些,只怕何時就沒力氣說了,你莫煩我。」
盈姝哀道:「你說來,我細細聽着便是。」
「其實我並不是有多難受,只是想得句話。」
「何話?」盈姝疑道。
「那日他問我對他可有意,我羞愧未答。而他,前一日說喜我,后一日就不告而別來傷我。如今想來,我與他無論有無結果,自該明說,我誨啊!」
盈玥說完,淚濕沾巾,肝腸寸斷。
盈姝聽了,算是明了癥結所在,盈玥想等個答案,自己的有了,對方人卻沒了。還在外間被人議論紛紛,名聲算是全沒了。
盈玥體力不支,強撐着說了話,頭疼發作,忙扶倒床上靜養。
盈姝從房裏出來,屋外冷氣襲來,頭也疼了,這春日遲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