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逛街
陳老夫人打量一圈,把目光放在小張氏身後的盈姝身上,那孩子現在越來越安靜了。
「若說去過趙府的,也就盈姝了,這事兒就你去跑一趟,得個準話,若是不成我們也好打算。」陳老夫人道,這是命令,不是詢問。
盈姝抬起頭,心道轉一圈還是轉她身上了,陳蘭見了她,也想起來,盈姝去是再好不過了。
「母親說的是,姝姐兒熟悉路,和趙夫人也算熟識,說得上話。」
盈姝站出來,「本來祖母和小姑都這樣安排,我是不該說什麼的。只是,姑父這本就是犯了事兒,趙府答應幫忙本就落人口舌,想來是不願與我們來往過密的,我這樣找上門去,多半也不被接見。」
陳蘭聽盈姝說王致犯事兒,心裏就不舒服,見她推辭,就知她不願。
「姝姐兒這嘴,說起話來條條道道的。說到底,還是不願意給我們探聽個準話,我這個做姑母的,也不曾虧待,怎麼一個個的都躲着?」
盈姝聽了,只覺世風日下,有所相求,卻像陳家欠她一樣!
遂笑嘻嘻道,「姑母,說句您不愛聽的。姑父犯了事是真的,你求到娘家來是真的,我大姐姐幫了你也是真的。可論起來,第一姑父犯了事兒,就該依律論處。第二你就不該來錢塘,因為我們沒法幫,還可能為陳家引來禍事。第三大姐姐幫了你,但你剛剛的話可是覆水難收,我都替大姐姐心寒哪!請問,這種情況下,我怎麼幫你呢?」
「你,你…」盈姝說完,陳蘭已經變了臉,沈氏和小張氏聽了,私下冷笑。
「母親,你瞧姝姐兒她說的是什麼話?」
陳蘭哪說得過盈姝,只能向老夫人求助,老夫人也不理她。
「大家世族,本是一體,一榮俱榮,一損具損,你那些歪理,以後別拿出來丟人現眼!」陳老夫人瞪着陳盈姝。
盈姝面色不變,「謝祖母教誨,是盈姝不懂事。」
「今日,你上趙府去問問,看案情進展到哪步了。」
盈姝自嘲,她這祖母永遠是這般,明明偏心卻偏要裝作講道理的樣子。
她答道:「盈姝知道了。」
離開西院時,王媛媛給她一個嘲弄的笑容,大約覺得盈姝這個胳膊依然拗不過大腿,她們自得吧!
盈姝越想越覺得陳府不是久留之地,她原本想自己尋個良人,可現下看的多了,更加堅信求人不如求己!
要儘快出府,可是她離踏出第一步的錢塘燈會還有近一月!
用了午膳,盈姝依舊待在院裏沒有出門的打算,陳蘭那邊已經派人在門口候了許久,就怕她耍懶不去。
「要我說,這陳蘭行事是越來越差了。嫁出去這麼多年,還是這種娘子脾氣!」
林氏在一旁給盈姝綉裏衣,一邊抱怨。
「可是祖母就認她這娘子脾氣!」
林氏放了手上的東西,看着面前她養了十來年的姑娘,擔憂道,「虧得先前我還想着表郎君人不錯,沒想到有問題的反而是自己的親姑母。可見這挑人學問大着呢!日後你的事兒,可得仔細着,若是像府上大姐兒那樣,多造孽啊!」
盈姝想起盈玥,不置可否。盈玥那病,坊間傳聞有個名,叫相思病,看開了就好得快,但熬不過的也大有人在,可見情之傷人!
她想起探病那日在趙府聽見趙雲昭那番話,大約趙家兄弟是流連花叢的老手,但後來見着盈玥還算克制謹禮,以為不會出什麼事兒,就沒細問了。
前幾日,她們得知趙雲昭回長安了,可笑的是這消息還是從別人那兒聽來的,趙雲昭走時一聲不響,錢塘又盛傳盈玥攀附不成,盈玥一時無法接受,病情才這般來勢洶洶!
「你可有鐘意的人?」林氏試探道。
盈姝奇怪林氏這麼這般問,林氏見她猶疑,皺眉道,「那裴郎君家世人才都不錯,壞就壞在母女兩嫁到一家去,再沒這理。」
「你在說什麼?」
「那日,我見你和裴郎君在花園說了良久的話,想來還談得來。」
盈姝臉上有些不自然,笑道,「林媽媽,你誤會了,他那時在問我為什麼污衊他。」
林氏白她一眼,「你甭跟我打花槍,若不是你母親的事,倒是段良緣。只是,現下是不成了。」
盈姝知她意思,不再討論這事。
眼看己經過了申時,陳蘭遣人來問,盈姝才稍稍收拾了一番出門去,門口停着馬車,一旁馬上卻還有一人,竟是王元朗。
「表哥這是往哪兒去?」
王元朗笑道,「表妹為著王家的事奔波,我也不能在房裏乾等,我與你一同去。」
若說這王家,也就王元朗還算明事理,盈姝沒有推辭,和綺紅上了馬車。
馬車駛過錢塘大街,街道上很熱鬧。
「表妹,可要用些糕點?」王元朗靠近馬車道。
盈姝道掀開帘子,露出一張芙蓉面,盈盈笑道,「勞煩表哥,前麵食燴齋有一道酥烙味道不錯。」
馬車又往前進了數十米,停在了食燴齋門口。王元朗上前摻了盈姝走下馬車,盈姝今日穿了緋色大氅,她身條修長,倒不覺臃腫,脖頸間一圈雪白的狐狸毛,把一張臉顯得流光熠熠,顧盼神飛。
一旁酒樓上,張巡把窗開大了些,嘆道,「這是哪裏來的女郎,生的這般美麗動人!」
又轉頭看向坐在對面的趙謹言,「趙兄可識得?」
趙謹言從她下馬車就沒離過眼,他回錢塘后借口去書院都沒見到她,今日與張巡隨便找了家酒樓坐着卻見着了,真是有心摘樹樹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
隨口道,「錢塘知縣陳頤之女。」
張巡又看了幾眼,直到那女郎買了東西上了馬車,才回過頭。
「如此佳人,可惜了!」
「這話何解?」
張巡悶了口熱酒,「寶劍配英雄,美人亦如是!我看她那郎君不過如此!」
張巡當王元朗是盈姝的郎君,才有此一說。
趙謹言思索一番,他不過去了金陵一些日子,沒想到她這麼快就有了新的目標,不知道她是否也會對這個男人那般巧笑倩兮,一想到這兒,心裏不是滋味來!
張巡見他不予理睬,又笑道,「不知那陳縣令家有幾個女兒?趙兄來錢塘多日,可曾識得一個半個?」
趙謹言看張巡興緻甚高,想着說點什麼把這事兒揭過,免得一直念。
「陳知縣只得這一女,陳家二房貌似還有兩個,一個就是剛剛你見着的,和裴知節一塊兒那女郎。」
張巡聽了,想起和裴知節一起那女郎,搖搖頭,「這同一府養出來的姑娘怎麼差異這麼大!那這還有一個呢?」
「這一個,雲昭曾有意,只是沒了下文。」
「為何沒了下文。」
「人家姑娘看不上。」
張巡揉揉手,這陳家連趙家都看不上,更別提他張巡了。遂不再提這事兒,轉而商量起其他事來!
盈姝到了趙府,卻被告知府上主人都不在,這算是變相的拒絕了,盈姝早料到會有這種結果,在馬車上等了兩刻鐘,就駕車返回了。
趙府。
「母親,為何連陳二娘子也不見?」趙雲珠疑惑道。
「這個關口上門來還能為什麼事,她不是個蠢的,定是被逼着來的,我這樣不見她,她回去也好交代。」
「母親考慮的仔細。只是,這樣一來我們和陳家,算是斷了往來了。」
趙秦氏笑道,「若我那學生是個聰明的,就該知道我幫了她。至於陳家其他人,我們趙家難道還要看他們臉面行事?未免把自己放的太高了,你瞧着先前,你哥給了他們幾分臉面,又是邀着去用膳,又是求你哥幫着處理那污糟事兒,把你哥害成那樣!可見,人情從來不是越多越好,也看對方是個什麼人!」
趙雲珠想起那日趙雲昭被送回長安那凄慘的模樣,點了點頭,「母親說的是,只是哥哥怕是不能理解了,況且聽說那陳家大娘子生病了,在錢塘都傳遍了。都說哥哥是個負心人!」
趙秦氏搖了搖頭,「你哥日後會懂的,況且日後也不回錢塘了。至於陳家丫頭,怪只怪她出身太低,家裏人也不省心,偏偏為人又優柔寡斷,註定和你哥是不成的。」
她拍拍趙雲珠的手笑道,「珠兒,你日後切記,目光放長遠些,別像你哥那樣不省心。」
「是,我一定找個母親你滿意的。」趙雲珠撒嬌笑道。
錢塘大街。
馬車上,綺紅掀開帘子看着熱鬧的大街,街頭一家店裏,有兩個人影一閃而過,看着很是熟悉,其中一個像是盈倩。
「娘子,我剛剛好像看到三娘子了!」
「怎麼會,她不是該在府上禁足嗎?」盈姝湊到窗前,沒見着人。
「大約是你看錯了。」
「也是,三娘子怎麼可能會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呢!」
盈姝聽了,心頭一跳,喊停了馬車。
「表哥,剛剛你可有見着三娘?」
王元朗搖頭,他一路憂心金陵的事,沒有仔細看街上的人。
盈姝下了馬車,綺紅若是說只看到了盈倩,不管是不是她,問題不大,可若是身旁跟着男子,那問題就大了。
「表妹可是落了什麼東西?」王元朗見她下車來,也從馬上躍下問道。
「今日原本是去趙府打聽姑父一事的,現在沒有消息,想來姑姑和祖母在府上等的也着急,但是我眼下想起有些東西要買,要耽擱好一陣,勞煩表哥先回去報個話。」
王元朗有些不舍的看了看盈姝,才應了上馬離去。
「娘子為何要把表哥打發走?」
「若那人真是盈倩,還是少一人知道的好。」
兩人沿着路返回去店裏尋人,找了一圈都不見,盈姝放下心來,看錯了總比真的是盈倩好,錢塘就這麼大,若被人認出來,陳府女兒的名聲可就敗壞了。
「娘子,是我看錯了。」
「無妨,既然來了就好好逛逛吧!正好我年關休假,還沒出來逛過呢!」
綺紅高興道,「是呢,娘子已經休假了!這樣一來,幾位少爺應該也快了!」
陳啟年和陳斯年常年在崇文書院,一年也就過年這趟回來待的久些,想到這兒,覺得正好可以買些布料,回去給二人做些貼身一點的物件,主僕二人往錢塘最大的布莊走去。
大哥陳啟年喜歡穿青藍色的衣服,二哥陳斯年喜歡墨綠色的,盈姝仔細選了幾批上好的料子。
「表妹,為何不選這批紅色的?」
有人遞過來一匹紅色的布,一雙手骨節分明,修長如玉,是裴知節。
綺紅看去,是一個相貌如玉的少年郎,眼尾上揚,風流多情!
心道,這莫非就是傳說中長安裴家的郎君,果然名不虛傳!
「表哥怎會在此?」盈姝一愣,很快回神,接過那匹布。
「這是裴家在錢塘的產業,今日我是過來看看。倒是表妹你,怎麼買了那麼多暗色布料?給誰的?」
盈姝把布料遞給綺紅,才道,「年關將至,兩位兄長要從書院回來,給他們準備的。」
裴知節一聽,神色暗下來,又很快笑起來,「真是羨慕啊,若我也有這樣一個妹妹為***持便好了。」
盈姝訝異道,「怎麼表哥你沒有妹妹嗎?」
「很奇怪嗎?還真沒有,我母親只生了我一個,並且生下我便逝世了,沒來得及給我生個妹妹。」裴知節笑道。
盈姝沒想到提起了他的傷心事,想來他剛剛有所傷感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有些不好意思。
「無妨,我已經習慣了,今天只是觸景傷情。倒讓你自責了,這匹布,我送給你賠罪吧!你穿這個顏色,當是好看的。」他指了指那匹紅色的布笑道。
盈姝心下一跳,自己讓他想起了不好的事情,他反而轉過來安慰她,送她一匹紅娟,他應是受了多少不平的對待,才會把把別人的傷害變成自己的錯而去彌補,他該是個再好不過的人了。
「表哥送我,我便受了。只是無功不受祿,我也回表哥一樣禮吧!」
盈姝挑了一件月白暗紋的布匹,一看便價值不菲,不過還好她一點不缺錢,付了錢,托着布送到裴知節面前。
見他不接,歪頭笑道,「表哥不接着嗎?你穿這個顏色,也當是好看的。」
她把裴知節給她的話送還他,臉蛋在狐裘的襯托下盈盈如雪,歪頭笑起來時宛如林中一隻撞進了他包圍圈的小狐狸,明艷狡黠,讓人驚嘆。
裴知節接過那布笑道,「多謝表妹,贈我雲錦。」
「多謝表哥,送我紅娟。」
兩人相顧一笑,往外走去。
張巡拉拉趙謹言道,「你看,真是奇了!」
他們兩人剛從酒樓下來,就見着側對面布莊走出來一對麗人,男的風流俊朗,女的明艷姝麗,很是登對。
張巡覺得好笑的是,剛剛他們見着兩人時,這兩人身邊可是各有良人,這麼快就換了,心裏嘆道,果然美人恩難消。
「趙兄,你看這陳家娘子生的美果然不同,勾三搭四。這裴知節遇上她,不知是誰先拜倒在對方裙下!」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
趙謹言冷冷道,甩袖大步朝那兩人走去,他今日要搞清楚,陳盈姝與這兩人是何關係。
裴知節看到趙謹言過來,拱手笑道,「趙兄,你也逛街啊!」
趙謹言冷哼一聲,沒有理裴知節。
看着陳盈姝道,「你怎麼在這裏?」
盈姝疑惑,雖然他經常給人擺臉子,可上次在書院騎馬都騎到他院子了,也沒今日這般臉黑過,還拿這種語氣質問她。
她並不覺得自己逛個街和他有關係,何況他這般無禮。
一旁裴知節笑道,「不知趙兄找我表妹所謂何事?」
趙謹言未回復他,看着盈姝道,「原來你是他表妹,真是失敬。」
盈姝也模仿他的語氣回了句,「原來你和我表哥認識,真是失敬。」
趙謹言聽了,冷冷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既如此,趙某就不叨擾兩位了!」
後面張巡剛跟上來,就見趙謹言已經氣沖沖的走了。
「裴郎君,陳娘子,在下也告辭!」張巡拱手后隨趙謹言離去。
「趙兄,你與那陳女郎熟識?怎麼不告訴小弟一聲,怪說剛剛發了陣子火呢!」
趙謹言不想多說,金陵一事已經了解,張巡再待在錢塘也無用。
「你何時上長安去?我有舊友在睢陽,不如你投靠他去吧!」
張巡覺得趙謹言顧左右而言他,顯然不想提陳女郎的事兒,笑道:「此事讓趙兄幫忙已是大恩,怎好一而再呢?」
「你現下丁憂,不好參與科考,況且此次折了楊家的面子,上長安去怕不好過。軍隊那邊楊家插不了手,你不是要報恩么?現在機會來了。」趙謹言認真道。
張巡無奈,這朗朗乾坤,參軍有何前途,但不好拂了他的意,只得應了,往趙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