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李家父子增罅隙

村委副主任羅多多得到李富貴的許可之後，在村委告示欄貼出了通知，定於三天後開會討論建業路是否翻修事宜。

會議室的最前面依然放着一張長桌，長桌后擺着幾張椅子。長桌前卻沒有像上次開村民大會時一樣擺放椅子，黑壓壓的擠着幾十個中青兩代人。

村裡老一輩的人都不參加這次會議，他們向來不支持種茶，哪怕是茶葉帶來的不菲的收益，改善了他們的生活。但他們也無力阻止兒孫種茶，當家人早已不是他們了。

李富貴也不看好種茶，到如今，李家的那幾塊水田仍舊荒蕪着。李建業一開始提出要把水田變成茶園，李富貴一口回絕，父子倆大吵一架。

李富貴的固執是出了名的，他要是軸起來，連我都拉不回來。

李建業之所以會承租其他村民的田地，需要田地來種植是一部分原因，李富貴的反對刺激了他也是一部分原因。到底哪個佔比較重，恐怕只有李建業才知道。

不管是深思熟慮還是父子賭氣，好在結果是好的，茶園的發展比想像中要好，茶葉的收成和銷售都很順利。遺憾的是，這並沒有改變李富貴的態度，到底他在堅持什麼，估計只有他自己知道。

這次的會議不設村民代表，凡是在天賜山有茶園的村民都可參加，也可以發言——只要你的聲音能蓋過別人。

小小的會議室里站着黑壓壓的人群，他們身上的汗酸味混在一起，把整個會議室變成了一個臭氣池。相比之下，我的牛棚可就乾淨、清爽多了。

李富貴坐在長桌的正中間椅子上，他的左手邊分別是婦女主任李佳琳、村委衛生委員李仲年、村會計李建業，他的右手邊坐着的則是村委副主任羅多多和鄉賢羅慶春。

羅慶春的一隻手拿着雪白的手帕，時不時的擦一下嘴和鼻子。我猜他是受不了村民們的汗臭味，可他又不好直接捂着鼻子。保持一個好的形象真是受罪啊！

在羅慶春的側後方站着一個白衣素凈的女子，正是如今很少在李家村裡出現的李彩燕。她的手上拿着羅慶春的拐杖，整個人的氣質和往日有了許多不同，少了幾分輕佻的柔媚，多了一些枯寂的憔悴。

主持會議的人是羅多多。會前，我和李富貴剛走到村委小樓門口，羅多多就笑着迎上來，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好話，最後還說希望李富貴主持今天的會議。

李富貴作為李家村的支書兼村委主任，向來村裏有大型會議，只要李富貴有參加，都是由他來主持。羅多多這個“希望”實在是有些多餘。.

李富貴面無表情地告訴羅多多，今天自己喉嚨痛，不想多說話，會議主持還是由他來。羅多多說了幾句“這樣不合適吧”，卻沒有堅持讓李富貴來主持。

“各位，請安靜一下。”羅多多喊了一聲。

會議室里擠了太多的人，很多人在說話，鬧哄哄的。站得靠近長桌的人聽見了羅多多的話，停下來安靜且好奇地看着他，那意思彷彿是“你有什麼屁快點放”。而更多的人壓根沒注意到長桌這邊，依舊在自顧聊天。

羅多多隻好拿起擴音喇叭，加大音量沉聲道：“莫吵了！莫吵了！”

會議室里安靜下來，眾人齊齊地看向羅多多。

羅多多沒有把擴音喇叭放下，但把自己的聲音壓低了一些。他說：“今天找大家來的原因，三天前的告示上已經寫明白了。在說正事之前，先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我們李家村的鄉賢羅慶春先生蒞臨指導此次協商會議。”

羅多多說完把擴音喇叭放下，用力地鼓起掌來。

坐在長桌后的幾人也都跟着鼓掌。李富貴和李建業的臉色並不好，但還是很配合地拍着手掌，只不過沒人能聽見他們的手掌間有聲音傳出。

人群中的掌聲也此起彼伏，不能說如雷霆般熱烈，卻也是極為響亮。

等待掌聲漸漸停息，羅多多又拿起擴音喇叭說道：“這個會議室里擠進來太多人了，門外的安分點，不要再擠了！”

他微微抬頭朝着門口望去，接着看向會議室里的眾人，說道：“先來議第一項：建業路要不要翻修？”

底下有個村民打斷了羅多多的發言，他的襯衣扣子只繫到胸口，汗水已經濕透了胸前的一大塊。他大聲質問道：“今天不就是討論要不要翻修建業路嗎？怎麼還成了第一項？第二項又是什麼？”

羅多多看着質問自己的那個人，擴音喇叭擋在他的臉上，看不出他的喜怒。他解釋道：“今天確實要討論是否翻修建業路，如果最後大家認為要翻修，那就要順便討論一下翻修的事宜，免得再召開一次會議。大家也感受到了，這天氣開會真受罪的。”

“誰也別亂攪合了，趕緊搞吧，搞完我還得上山給茶樹噴葯除蟲呢。”有村民說道。

羅多多說道：“大家各抒己見，不用看別人臉色，也不用聽別人怎麼說，你心裏怎麼想，就怎麼說。不要亂，一個個來，越亂就越慢出結果。”

“我贊成翻修，三輪車走在那路上就跟飄在海上一樣，太顛簸了。”

“我反對！說什麼跟飄在海上一樣，你去過海邊嗎？現在的路就夠用了，要是翻修，指不定會弄成什麼樣。”

“我也反對，至於理由嘛，我不說你們都懂啊。”

“什麼叫“我不說你們都懂”？這是考慮個人情感的時候嗎？你不要跟誰關係好，就罔顧事實。事實就是建業路太破了，確實需要翻修了！”

“之前建業說要翻修，咋沒見你這麼積極支持？嫌它破，你可以不走啊。”

“當初修路的時候我也出了錢，憑什麼我不能走，說下它破都不行了嗎？它破就是事實啊，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

“你什麼意思？你是說我瞎嗎？說不過人就要人身攻擊了嗎？”

“我沒有人身攻擊，我只是陳述事實！”

“我去你丫的事實，你就是搞針對！”

“說我搞針對，那你就是真的瞎！”

“我就算是瞎，那也只是眼瞎，不像某些人，是瞎了心！”

原本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辯，漸漸就變成了兩種意見支持者的對罵和爭執。爭執的內容離建業路翻修越來越遠，聽的人漸漸都品出了味來，這哪裏是爭辯翻不翻修建業路呢？

“行了！”李富貴暴喝一聲，“真他娘的有出息！”

有李姓村民不忿，說道：“叔，您不覺得他們太過分了嗎？憑什麼翻修建業路，就算要翻修也是由……”

李富貴嗆道：“由誰？由你？你要出得起錢，我作主了，建業路給你去修。”

“叔，你知道我拿不出……”

“拿不出你還不閉嘴！”

那村民小聲嘀咕道：“不是你們讓討論的嘛……”

可他們對話時會議室都安靜了下來，小聲嘀咕還是被李富貴聽見了。“讓你們討論，沒讓你們像個婆娘一樣吵吵。羅副主任，我有個提議。”

羅多多原本正微笑着看戲，被李富貴突然點了名，趕忙說道：“主任請說。”

李富貴說道：“建業路是否翻修，有人支持，有人反對。吵下去，吵到明年也沒結果。投票的話，全村投票太費時費力，現場投票的話，不管結果如何，另一方都會不服，認為自己這一方的人沒擠進來。”

“那依主任的意思，應該如何解決呢？”羅慶春突然問道。

他那張煞白的臉實在太引人注目，此時一開口，村民們齊刷刷地看過去，但很快又看向李富貴，彷彿那張煞白的臉不如李富貴蠟黃的臉好看。

李富貴扭頭看了眼李建業，沉聲說道：“衣服破了要補，路破了要修。既然你們有些人抬了，會煥然一新，可李建業和李富貴父子間的關係，恐怕是再也修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