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雕像可立亦可倒
每個星期有六天早上,羅慶春的那輛汽車會隨着陽光一起出現在李家村,把李彩燕帶到會仙山的慶春園。又在當天的夜晚某個時分,把她送回到李家村。
李彩燕的衣服越來越多,在李家村出現的時間越來越少,大壯肉鋪再也見不到曾經的夫妻檔。哪怕是星期天不上班,李彩燕也不再出現在肉鋪。
李家村的人前幾日還會發揮自己的想像力,對李彩燕在慶春園內的工作各抒己見。幾天之後,所有的猜測都開始變得乏味,無法再引起任何人震驚或者發笑。
早晨挑水澆菜的女人們在地頭碰見了,各自的肩上擔著兩隻尿桶,被水稀釋過的尿騷味依舊沖鼻。但她們早已熟悉,不再介意。細密的汗珠從她們的鼻尖冒出,就像深秋草葉上的露水。
“聽說那件裙子值好幾百呢……”
“那天誰說值好幾千?”
“也可能是她自己吹的,原價估計就幾十塊錢。”
“你見到她脖子上那串珍珠項鏈沒?”
“見到了,那珍珠可是大咧,就是不知道真不真。”
“還有那塊手錶,見着沒?挺小巧的,倒是好看。”
“你羨慕了?”
“哪能啊,咱和她可不是同路人,做人要講道德。”
“說不定是她偷偷拿的呢?”
“不能吧?要是偷的,給她牛膽也不敢拿出來炫耀。”
“誰知道呢?可能她以為在村裡沒事呢……”
這些女人並不在意在不遠處吃草的老黃牛,她們肆意歡快地暢談,把那些屬於她們的“秘密”相互分享。她們絲毫不擔心我會把她們的聊天內容泄露出去,誰能聽懂一頭牛叫呢?
其實她們更應該擔心的,是此時此刻最親密無間的“姐妹”。明明一開始只是兩個人之間的秘密交談,不久之後卻變成了眾所周知的“秘密”,不少“姐妹”因此反目成仇。
你以為她們真的憎惡李彩燕嗎?
是的,她們是發自內心地憎惡李彩燕。但她們的憎惡並非出自道德上的潔癖,我不認為她們是從道德的角度來批判李彩燕。
如果給她們機會,讓她們和李彩燕置換身份,她們肯定會把自己加諸於李彩燕的種種道德枷鎖,毫不猶豫地套在自己身上。
她們對李彩燕的憎惡更多的是出於一種嫉妒。不管李彩燕做了什麼事,付出了怎樣的代價,她們不在意,也假裝不知道,她們只會看見李彩燕得到的東西。那些昂貴的新衣服,碩大的珍珠項鏈,精巧的手錶,每天早晚的汽車接送,這些才是她們憎惡李彩燕的根源。
——憑什麼你能得到這些,而我不能得到呢?你付出的那些代價,我也可以付出。憑什麼你有這樣的機會,而我即使願意支付這些代價卻沒人要呢?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小半仙,就是那個算命先生。如果他來給羅慶春算一卦,不知道會算出怎樣的命運。我不信算命,卻福至心靈,彷彿預見了未來的一幕,羅慶春終將敗在女人的手中。
出差多日的李建業終於回到了李家村,他擔任着村裏的會計,上次開村民大會,他因身在外地而缺席。
李家眾人都很高興,小別之後的團圓總是值得高興的。李富貴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喜悅,倒不是父子倆又吵架了,他在憂慮的是另一件事,一件李啊。”
李處,以及將來可能有的更多好處,對李家村來說倒也不虧。”
李自己把話接上。“他羅慶春想和李家村一起萬古長存,還不夠格。”
這種時刻,李建業是不敢搭茬的,不然一句話說錯,和諧的父子三人黃昏茶話會,就會演變成父子間的大爭吵。
李孩子,而李建業則正好相反。李富貴是個傳統和保守的人,自然更喜歡李處后又反悔。這更像是李建業的做法,因為這是商人的手段。
“哥,沒想到你也有腹黑的時候。”李建業給哥哥倒了一杯茶,“這茶給你洗洗白。”
李事啊!”李建業一拍手。
“成了那自然是好事。”李一會兒。這肯定不是他第一次思考這個問題,但不管思考過多少回,總不會有最好的答案,因為時事總是在變化。
“弟,羅慶春在村裡搞的這幾個項目,組織上讓我參與進來,既是對我的信任,也是對我的考驗。所以,不管老爸如何想,我得讓這些項目順順利利地開展,完美地收工。”
“那也不至於討好羅慶春吧?”
李?那不至於。別去惹他就好。”
“恐怕有點難。”李建業聳聳肩,頗有些無辜的模樣。
“嗯?”
“你忘了?明年春夏之交就要舉行村委換屆選舉了。就算我能忍,老爸也未必能。”
李一會兒才抬起來,睜開眼盯着李建業。“如果必有一戰,那就只能是他死。”
一陣夜風吹來,茶涼了,隨風而至的烏雲遮住了原本就寥寥的星辰。夜空如同一塊漆黑如墨的幕布,而幕布下是李家村的萬家燈火。
李家村外不遠處的會仙山上,慶春園的微光忽明忽暗,好似一隻孤懸在黑暗之海的帆船,隨時可能傾覆不可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