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善與惡界限分明
李家村恢復了往日的寧靜,不,是比過去更加寧靜了。這裏就像一方被遺忘的山塘,以前有那麼一兩條不安分的小魚小蝦,時不時能激起一點漣漪。
羅慶春算是一條大魚,在這小山塘里還真能興風作浪。可他一不留神把自己甩到了岸上,順帶着把一些小魚小蝦給甩飛了出去,大概也是天意昭昭。
羅壯壯和他的幾個弟兄仗着兇惡、不講道理,把持着李家村的屠宰生意,遭村人痛恨已經很久。更令人不齒的是,羅壯壯竟然連老婆都不放過,逼迫她一起干敲詐勒索的「買賣」。他是披着人皮的畜生,最後死在畜生的嘴下也算是罪有應得。他那些狼狽為女乾的弟兄鋃鐺入獄,還給李家村一個清靜,從這點來說,李家村的人該念羅慶春一聲好——他養了一隻好狗。
羅有財也有幾個跟班,但與羅壯壯那幫人比起來就差遠了。他們不夠兇狠,只敢做些偷雞摸狗的事。如果壞人有等級,那他們也只是最低級的壞人,好人和壞人都看不起他們。做人未必能善惡分明,可善惡本身卻是涇渭分明的,如黑與白的分明界限。羅有財以前做的所有壞事加在一起,也抵不上最後縱火害死一條人命。他是上了羅慶春的賊船,可他不是誤上的,他知道那艘船是什麼,也知道船行到盡頭會有什麼後果。
只是,僅憑人的智慧,當真能計算得清那些「後果」嗎?哪怕計算清楚了,光憑想像和真正面對到底是不同的,誰又能保證可以承受住那些後果呢?羅有財大概想過自己會坐牢,甚至狠一點已經做好了被槍斃的打算,可他想到過自己的老婆孩子也會因此死去嗎?他坐在鐵窗里,面對着這些最終到來的後果,他真的可以承受嗎?他承受得了嗎?至少趙芊芊和兩個孩子是承受不了的,他們只能用命替羅有財扛下來。
可這還不算完。
羅慶春讓羅有財替自己「辦事」,給了羅有財一大筆錢,而那筆錢最後落到了羅永貴的手上。羅永貴不想着替兒子照顧好兒媳和孫女,一心一意只想給還未成家的小兒子建新房、討老婆。最後錢被作為犯罪證據沒收了,建了一半的房子荒廢了,談好的親事告吹了。暴怒的羅永貴模糊了內心的善惡界限,跑到李富貴家大鬧,氣死了親姐,把外甥打進了醫院,也把小兒子送進了監獄。
作惡之後的苦難總是連綿不絕,就像是在河流的上游倒下一桶污水,污濁不會在瞬息間被凈化,它總是會向下污染。至於它會污染多遠,又會在什麼時候停下,誰知道呢?誰又敢拿自己的人生去驗證?
李富貴突然感覺心口有些疼,把錢秀秀嚇得不清,趕忙把李仲年叫了來。李仲年依舊挎着他家祖傳的那個藥箱,雖然是騎着摩托車來的,但他還是滿頭大汗,衣袖上還染了些血跡。
錢秀秀一愣,問道:「這是怎麼了?您沒事吧?」
李仲年把藥箱一放,用帶血的衣袖擦了擦頭和臉,喘着氣說:「我沒事,你那舅舅有事。」他俯身給李富貴看病。
錢秀秀疑道:「我舅舅?噢,他又出什麼事了?」她一開始想到的是自己的舅舅,隨後才反應過來李仲年說的是羅永貴。
李仲年沒回話,而是問李富貴:「貴哥,你感覺怎麼樣?」
李富貴睜了睜眼,有些無力地說道:「胸口有些悶,吸氣的時候有些疼,這頭還有點暈。」
「有反胃、噁心的感覺嗎?之前有嘔吐嗎?」李仲年問。
李富貴輕輕搖了搖頭。
李仲年又問:「咳嗽、咯血嗎?」
李富貴還是搖頭。
李仲年拿出一片葯來。「有水嗎?」李仲年問。錢秀秀趕緊倒了一杯涼白開,遞給李仲年。李仲年對李富貴說道:「速效救心丸,能坐下來嗎?」
李富貴伸手去扶沙發的靠背,這一抬手似乎讓他格外難受,臉色都有些扭曲。李仲年趕緊讓他別動,用手把他的頭扶起來把葯吃了。
「等十分鐘。」李仲年對錢秀秀說道。「如果十分鐘后癥狀沒有緩解,最好立刻送去醫院。心口疼有很多種原因,我這什麼也沒有,判斷不出來,也治不了。如果癥狀有所緩解,可以遲點去醫院,但一定要去,不能掉以輕心。」
錢秀秀那杯子給李仲年到了一杯水,李仲年接過來一口喝了才換氣。他在一旁坐下來,雖然給李富貴吃了葯,但這時也不敢離開。
「我那舅舅又出什麼事了?」錢秀秀問。她先前問過,但李仲年顧着李富貴的病沒有回話。
李仲年說:「你舅舅到在建的房子那裏去,不知怎麼,立着的門梁突然倒了,把他的腿給壓住了。我來之前剛給他止了血,村裡人送他去縣城醫院了。」
「嚴重嗎?」錢秀秀問。
李仲年撇撇嘴,搖頭道:「門梁那麼重的石塊砸下來,就剩點皮連着了,能不能保住腿就看醫生的本事了。」
錢秀秀倒吸一口氣。
「報應!」李富貴睜眼說道。
「感覺怎麼樣?」李仲年問道。錢秀秀也緊張地看過去。
李富貴手一抬,扒着沙發靠背坐了起來。「神葯!」李富貴說。他伸手拿杯子,杯子裏有剛才吃藥剩的半杯水,頭一仰便把倒進了喉嚨里。錢秀秀把空杯子接了過來。
「不要這樣急着喝水,你這心臟可受不了你這樣折騰。」李仲年笑道。李富貴的癥狀得到緩解,他心裏的壓力也隨之消失。Z.br>
「還能被涼水要了命不成?」李富貴揉了揉心口。錢秀秀端着一杯涼白開遞給李富貴,李富貴搖了搖頭。「放着吧,要聽醫生的話。」
錢秀秀依言把水放下,又向李仲年伸出手來,想要給他也再倒杯水。李仲年笑着搖了搖頭,站起來說:「貴哥沒事我就放心了,我還得回藥店去,我那婆娘不懂葯,有人來買葯也不知道哪個是哪個。貴哥,你這病只是暫時緩解了,可還沒有治,得抓緊時間去醫院看。」
「送送你年叔。」李富貴吩咐道。
「不用不用,沒那麼講究。記得去醫院。」李仲年一邊說一邊往外走。
李富貴站起來,走到客廳的最裏邊,那面牆上掛着一幅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溫柔恬靜地笑看着他,看着這個家。照片下方靠牆有張供台,台上擺着一個香爐,香爐旁放着一把香。李富貴抽出三支香來,點燃了插在香爐上,然後開始小聲地念叨。
錢秀秀拿起李仲年喝過的杯子,走到院子裏去清洗。小白耳朵一豎,它倒是聽見了李富貴的聲音,可它不懂那些聲音是什麼意思,屁顛屁顛地走到李富貴身邊搖尾巴。李富貴頭也不回,一隻手扇在它身上把它趕走。
等香燒了一半,李富貴才從念念叨叨中回過神來。最近他常常做這事,而且沒什麼規律,什麼時候想起來了就做一下。錢秀秀已經見怪不怪了,只是多少還有些不自然,只好躲開或者假裝沒看見也沒聽見。
「要讓愛國去看下舅舅嗎?」錢秀秀問。
「他不是你們舅舅,你們沒有那樣的舅舅。」李富貴說道。「我剛才已經問過你媽了,她也說不用管,死活都與我們無關。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他這是自作孽不可活。」
錢秀秀不再言語。
一股檀香味從客廳深處飄出來,很淡,似有似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