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賣鼓人
第二天一早,天還未亮,陸軒林就頂着黑眼圈爬了起來。
“一點睡五點起,閻王誇我好身體。”
簡單地發了句牢騷,陸軒林就去檢查陸小山的情況。
陸軒林驚訝地發現,弟弟原本已經有些萎縮的雙腿,竟然比之前粗壯了不少,肌肉的線條甚至都明顯了幾分。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陸軒林很難相信會有這種人力不可及的醫學奇迹出現。
但現在這種變化就實實在在地出現在陸小山的身上。
再次確定了這個世界不正常之餘,他對鬼神的敬畏,又深刻了幾分。
看到弟弟安然無恙后,陸軒林便在第一時間趕往了縣衙。
一進門,就碰見了王義安。
王義安似乎一夜未睡,顯得有些疲憊,只見他揉了揉眉心,道:“來的挺早。”
就在陸軒林猶豫着要不要把昨晚的事情告訴對方的時候,王義安直接丟過來一封信。
“看看吧,昨天將案情上報后,晚上就得到了回復。”
信件上,一個紅色的‘密’字格外醒目。
陸軒林有點猶豫,“我看合適么?”
“矯情!”王義安大大咧咧地揮了揮手,道:“現在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哪來那麼多死規矩?”
展開密信,上面給的批複十分簡單粗暴。
“速查明案情,若有妄議鬼神,妖言惑眾者,斬!”
看完這句話,陸軒林的眼皮一陣狂跳!
他從字裏行間中感受到朝廷在處理這件事上的慎重與果決!
其實也並不難理解,神鬼之事若是真的公開出來,很容易引發大規模的混亂和動蕩,搞不好弄出幾個邪教來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靠這種高壓手段,真的能夠控制住輿論么?
雖然這個世界信息閉塞,消息傳播手段非常有限,但是根據《慶陽秘志》裏記載的,詭異之事只要有了開始,便會呈現出井噴式地爆發,到時候一無所知的民眾才是最大的受害者群體!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現在他只慶幸剛才自己的嘴沒有那麼快!
王義安瞥了他一眼,“琢磨什麼呢?”
陸軒林一時語塞。
我說我昨天撞鬼了,你不斬我行么?
他趕忙收起密信,並回答:“沒什麼,可能就是有點……困吧。”
說完,他還打了個哈欠。
王義安用力按了按腫脹的太陽穴,說道:“問過幾個儒生,都沒見過那些符號,更別提解讀其中含義,那佛像我也拿給幾名僧人看過,也都不知道這是尊什麼玩意。”
他俯身從箱中掏出一件衣服,有些煩躁地繼續說道:“至於那官服的事情,東西我帶來了,自己看吧。”
官服看上去並沒什麼異常,就是普通制式,陸軒林上前將它拿起,放在手中摸了摸,表情立刻嚴肅起來。
何縣令的官服之中,竟然內有玄機!
撕開外層的錦布,他竟然發現內里居然用極細的金線縫製了一行小字——離婆離婆帝,求訶求訶帝……
看樣子應該是驅邪咒語,只不過如今看來,它們並沒有起到預期之中的作用。
“唉。”王義安重重地嘆了口氣,然後轉頭看向陸軒林,問道:
“小陸,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么?”
這句話倘若在昨晚之前問,陸軒林一定斬釘截鐵地說不信,可是現在,他只能默然不語。
不,他還能反問:“王頭兒,
你這算妄議鬼神么?”
王義安白了他一眼,道:“時間差不多了,換身便裝,去醫館吧。”
陸軒林換好衣服,便跟着王義安一起上了馬車。
天色漸亮,馬車緩緩停在了秦氏醫館的門口。
醫館內。
十餘名體格精壯的青年,身着便裝,一臉嚴肅地將一名男子圍在中間。
被圍的正是醫館的醫師秦漢典,
此刻,他戰戰兢兢地環顧四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神情忐忑,緊張到了極點。
王義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無需緊張,稍後我們的人會跟着你,你只需要幫我們指認出那賣鼓人即可。”
秦漢典愁眉苦臉地點了點頭,沒吭聲,一副後悔摻和其中的表情。
陸軒林則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秦漢典。
秦漢典被看的有些發毛,渾身都不自在,於是趕忙賠笑道:“官爺,有什麼事兒么?”
陸軒林微微一笑,客氣問道:“你家閨女呢,怎麼沒看到?”
“怕今天有事,照顧不上她,便送回了她姥家了。”
“你送的?”
秦漢典苦笑搖頭,“兩位官爺看着我,我想送也脫不開身啊,她舅舅接走的。”
陸軒林“哦”了一聲,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轉頭看向王義安,說道:
“王頭兒,我四處轉轉,一會出發時喊我。”
王義安正閉目養神,只是擺了擺手。
又過了半個時辰。
王義安才睜開眼,抬頭看了看漸亮的天色。
“走吧,出發。”
他掃了一眼四周,又問道:“陸軒林呢?”
眾捕快你一言,我一語說道:
“沒看到。”
“剛才還在廚房附近看見他了。”
“不會是去偷吃了吧?”
王義安臉色一黑,剛要發作。
陸軒林突然冒了出來,“來了!來了!”
沒人知道他去做了什麼。
眼下大家着急去抓賣鼓人,所以也就沒當回事。
隨着王義安一聲令下,一行人便向著城西早集出發。
約莫走了一刻鐘的時間,慶陽縣規模最大的早集便出現在眼前,這裏人流涌動,吆喝叫賣聲此起彼伏,所售物品也是五花八門,好不熱鬧。
王義安安排道:“小陸,你跟在秦漢典身邊,其他人分散一些,切勿打草驚蛇,待確定了目標,再一舉拿下。”
眾人領命,陸軒林壓着陳漢典,匯入人潮之中。
陸軒林道:“看仔細了。”
秦漢典趕忙點頭,怯懦道:“放心,官爺,他化成灰我都認得。”
兩人一路前行,眾捕快也四散在周圍,就這麼走了半刻鐘,連一半都沒逛完。
就在陸軒林覺得失去耐心的同時,一旁的秦漢典猛地向前一指。
“他在那!”
陸軒林趕忙轉頭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邊一個攤位前,確實圍了不少人。
只不過距離比較遠,再加上人頭涌動,視線不清,根本看不清楚到底賣的是什麼。
陸軒林剛準備過去確認一下,一回頭,卻突然發現,陳漢典不見了!
人山人海,形形色色,環視一周,根本沒有陳漢典的影子。
陸軒林冷笑一聲,也不管他,索性向著剛才指認的方向趕了過去,
然而那裏只有一堆人圍在一起挑揀新鮮果蔬。
突然,在他的前方出現一個蒙面的黑衣人,手持一個木架,上面掛着很多撥浪鼓,隔着人群,正看着自己。
與此同時,王義安追了過來,看見陸軒林隻身一人,便立刻問道:“秦漢典呢?”
“跑了!”
“什麼!?”
王義安一愣,然後惡狠狠地咒罵,“他娘的,敢跑?這醫館我看他是不想開了!”
陸軒林伸手指向前方,“王頭兒,你看那!”
王義安看去,也立刻發現了賣鼓人,當即就把秦漢典的事拋之腦後。-
“龜兒子回頭再找他算賬,收了!”
‘收了’是捕快間的通用語,就是動手抓人的意思。
王義安做了個手勢,四周的便衣捕快會意,立刻向黑衣人靠攏。
賣鼓人轉身就走。
眼見要找的人就在眼前,這樣的機會怎能錯過,眾捕快也顧不得再隱藏身份,當即亮出令牌,呵斥着其他人讓開道路。
令牌不亮還好,這一亮立刻在人群中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而黑衣人趁着這個機會,反而與眾捕快拉開了一段不小的距離。
陸軒林一陣頭大,
果然豬隊友。
顯然,王義安也是這麼想的。
“一幫蠢貨!”
他怒罵了一句,然後奮起直追,動作極為矯健。
陸軒林緊隨其後,其他捕快也漸漸擺脫了人群,追了上來。
但黑衣人似乎對這裏的環境十分熟悉,七拐八拐,神出鬼沒,一時間竟是將距離又拉開了一點。
王義安心急如焚,“千萬不能讓他跑了,給老子追!”
眾人一路狂奔,從熱鬧非凡的早集,一直追到了人聲稀疏的小巷。
眼看着黑衣人逃到了一處死胡同,一個閃身,鑽進了深處的一間宅院。
“兔崽子,我看你還往哪跑!”
說罷,王義安追了上去,重重的一腳,竟是將那老舊的門板直接踹開!
眾人剛踏入院內,便覺得眼前一花,
原來院中遍地都是黃色紙片,仔細看去,竟然是一張張死人用的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