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天香樓
青玉院。
秦可卿早早就醒了過來,吃過飯後,進入堂屋,便見元春和林四娘已經坐在這裏等她。
「秦妹妹,這把短劍你帶着,到時我若是來不及救你,你可以用此劍自保。」
林四娘說著站起身,從桌上拿起一把長約一尺的劍,橫着遞向秦可卿。
秦可卿看向雕花的短劍,略顯慘白的額頭輕蹙。她實在不喜歡這些東西。
元春坐在首位右側,手中端着梅花青瓷杯,勸道:「妹妹,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些東西,但那道人若果真對你有不軌之心,也能防備不是。」
林四娘一臉嚴肅,也勸道:「你的性格就是太軟弱了,做人若太溫柔,就會被人欺辱。即便是菩薩,也有怒目之時。你看看秦兄弟,剛毅果決,該柔情時柔情,該狠辣之時也決不手軟。」
說到了秦瓊,秦可卿眼中閃過一道光芒,神情微動,心想:夫君定然也不喜歡自己這軟弱的樣子。況且他本身就是個喜歡舞刀弄槍的人。
於是,伸出白皙似雪的纖長素手,用三根手指搭在了劍身上,道:「既是你的一番心意,我就收下了。」
而後捏起短劍,抬起左胳膊,將之放在了垂下的粉色長袖中。又將胳膊抬到了胸口,以防掉落。
這時,外面傳來一道小丫頭的聲音:「林之孝家的來了。」
話音落,就見門帘掀開,一個身量頗高的婦人走進屋來,身後跟着一堆丫鬟婆子,也進來了幾個。
她寬闊的臉面發白,眼中帶着恐懼,向秦可卿躬了躬身,一臉尬笑道:「秦姑娘,該往天香樓去了。忘虛真人就要到了。」
秦可卿輕輕轉過螓首,滿眼哀戚地向她們看了一眼,微微點了點頭,又轉過頭向元春道:「姐姐,我先去了。」
元春暗暗鬆了口氣,將茶盅放到桌上:「嗯,去吧。你放心,你是夫君的姨娘,我決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那道人若果真居心不良,咱們榮國府不會坐視不管的。」
秦可卿點了下頭。
寶珠和瑞珠兩個丫鬟站在秦可卿身側,眼中帶着淚光,遞給秦可卿一面面紗走來,秦可卿接過,戴在了臉上。
轉過身,向林之孝的說了句走吧。
林之孝家的點頭尬笑,但卻不自覺地後退一步。這可是妖怪啊,沾着一點兒就倒霉。
已有小丫鬟掀開了帘子,秦可卿就向門外走去,後面寶珠和瑞珠想要跟上來,但被林之孝家的攔住了:「你們跟去做什麼,待在家裏就行了。」
秦可卿轉過頭:「寶珠你們就留在家裏吧。」
林四娘向林之孝家的道:「她們去不去無所謂,我要跟着去,要保護我家夫人的安全。」
林之孝家的也知道林四娘不好惹,又看她腰間掛着一把劍,而且也沒聽說不讓別人去,便道:「你非要去就跟在後面吧,到時真人不願意,可怨不得我們。」
眾人離了青玉院,坐轎到了寧國府天香樓。
此時寧國府中到處喜氣洋洋,許多地方掛了紅布,正堂中更是貼了一個金色的壽字。
賈珍之子賈蓉正在正堂中指揮僕人收拾東西。賈敬已經十多年未歸家了,如今回來過壽,雖然家裏已經不如之前富裕了,但也要好好辦一場。
剛剛,賈敬從玄真觀趕了回來,現在已經穿上了壽衣,正在院子裏閑逛着,身旁還有賈赦、賈敬等人陪着。眾人一邊行走一邊談話。
一陣腳步聲從外傳來,一個青衣小廝跑來。他躬身通報道:「青玉院的秦姨娘抬過來了,老爺們可還有什麼吩咐的?」
賈敬並不知道此事,一臉疑惑,看向賈赦兩人。
賈赦解釋了兩句。
他皺眉道:「秦可卿被花妖附身了?這事兒怎麼之前不見你們說?」
賈赦臉現詫異,不知道賈敬為何如此在意,隨口解釋了幾句。
賈敬沉吟半響,心想既是為她除妖,又不是要傷害她,自己也不好阻止,說道:「讓老太太她們好生照看着,莫要傷了她。」
那小廝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又有一個小廝走來,道是賈珍出來了。
通報過後,就見賈珍低着頭一臉憔悴的模樣走來。賈敬見到他並沒有責罵,說了兩句讓他安安生生地待着,不要再惹事的話。
賈珍一臉頹然,神色鬱郁,低頭望地低聲應了。但從他壓抑的眼神中卻能看出,他極不甘心。
賈敬讓他隨意去逛逛,便不再理會,同賈赦幾人離去。
這裏賈珍抬起頭,挺起身子,看到他們離去,便背起手在院子中隨意閑逛。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見一個身穿錦服的中年人走來。他身材高大,國字臉,長須垂到小腹,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更有幾分仙人風範,他來到賈珍面前,笑道:「這位就是珍哥兒吧?」
賈珍不認識這人,猜測應當是來祝壽的客人,拱手道:「不知您是?」
「不過一個閑散之人罷了,後院中正有熱鬧看,不如隨我前去。」
賈珍一愣:「熱鬧,什麼熱鬧?」
中年人並未回答,說著就向後面走去,賈珍不自覺地就跟着他向前走去。
兩人穿亭度水,步履匆匆,不覺來到一座閣樓下,賈珍抬頭一看,見是天香樓三個大字。
那中年人並未停留,徑直進了樓,他也忙跟上。
進到裏面,就見金碧輝煌的閣樓中,東西兩側已經圍滿了一些婦人,她們是賈母、邢夫人、王夫人、尤氏、王熙鳳,還有一些丫鬟婆子如林之孝家的。
大廳中間,一個女子站着,雙眸緊閉,臉上罩着粉色面紗。她身旁不遠處,一個老道士穿着陰陽道士服,面對着一個香案,念念有詞,做着法事。
這道人正是可人變的忘虛道人,她這所謂法事不過是假把式,用來騙賈母等人。中間的女子自是秦可卿。
中年人看賈珍獃獃地看秦可卿,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說道:「這女子名叫秦可卿。」
秦可卿三個字如同一道驚雷,打在賈珍腦海中。他心道,怪不得覺得眼熟,原來是故人。
他曾看過秦業給的秦可卿畫像,故而能認出。
望着秦可卿,他眼中露出精光,有三分色慾,更有七分恨意。就是這個秦可卿,害得他落得如今地步。
這些日子,困在房間中,日日夜夜就兩個人影在他腦海中不時閃現,一個是秦瓊,另一個便是秦可卿。
他恨秦瓊毀了自己一生。既恨秦可卿,又渴望得到秦可卿。
中年人看到他的模樣,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拉了拉他的衣服,示意他到別處。
他不明就裏,隨中年人來到一座假山後,就聽中年人道:「我知道你想得到秦可卿,如今正有一個機會。法事之後,她會被留在天香樓。」
賈珍聽了大駭,眼睛瞪的老大:「不要瞎說!」
中年人笑道:「你也不用跟我解釋。等會兒法事完了,你就可以……」
賈珍轉了轉眼眸,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我這裏有一瓶失心丹,人服用以後會忘記很多事情,你自己看用不用……」
中年人說著,從衣袖中掏出一個瓷瓶,轉身放到了旁邊的假山中。
「我自去吃酒去了,以後也不用來尋我。」
中年人說完,就邁步離去了。
賈珍望着他寬大的背影,愣了半響,最後走到假山旁,取出瓷瓶拔掉塞子,從裏面倒出了一個黃豆般大的褐色藥丸。.
將藥丸托在手掌中看了會兒,也沒發現什麼特別之處。
另一邊,天香樓,又過了兩刻鐘,忘虛道人才停了法事。
他道:「老太太,各位夫人,法事完了。將秦可卿送到二樓,等半個月後再將她放出來就成了。」
賈母等人令人把香案等東西收拾了,將秦可卿送到樓上。
林之孝家的和周瑞家的領了命,走到秦可卿不遠處站住,尬笑道:「秦姨娘,該上樓了。」
秦可卿慢慢睜開了眼眸,露出一對含情帶露的眼珠,默然轉身,就要上樓。
這時,從屏風後走出一個身穿紅衣,腰中懸着長劍、一臉肅然的女子,正是林四娘,她走上來便拉着秦可卿的手,就向樓梯去。
站在門口一臉笑意的忘虛見到,臉色一沉,瞪大了眼睛,忙道:「只需秦可卿一人上樓即可,這是何人?將她攔住!」
賈母臉色一變,應了一聲,忙道「林之孝家的,快讓丫鬟婆子將她攔住!這野丫頭也太不像話,到處亂闖。」
不等林之孝家的吩咐,頓時便有一堆婆子跑上來,圍住了林四娘兩人:「林姑娘,隨我們出去吧,這不是你能待的地方。這裏除妖呢,你上去幹嗎?」
林四娘英眉冷豎:「我上去也不影響她,就待在旁邊。你們不讓人上去,是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不行。裏面不能有陰人。」忘虛道人又喝道。
賈母見此,臉色又變,臉上帶了厲色:「林之孝家的,快將她拉回來!」
婆子們聞言,又上來一波,擋住兩人的去路,林之孝家的道:「將她抓出去。」
婆子們就要上來扯林四娘的衣服。
林四娘冷眸掃視眾婆子,一隻手按在了劍柄上,喝道:「若再前進,莫怪我劍下無情!」
眾婆子見林四娘要拔劍,均是臉色一變,頓住腳步,默默看向林之孝家的。
這一邊,秦可卿也知道林四娘性格衝動,若是傷了人,就不好收場了,拉了拉她的胳膊道:「四娘,你回去吧,我沒事的。現今法事也做完了,那道人也離去了,我還能有什麼危險?」
林四娘一愣,心想也對,道士都走了,還有什麼危險?
再一想如今的局面,如是傷了人,黛玉也為難,便放下了按劍柄的手。
「那你自己小心,若是有人冒犯你,就用我給你的那個對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