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捨身一撞
杞家他算是熟悉,小時候每逢過年杞家都來莊上拜年。
楚老爹好像唯一的朋友就是杞家家主杞霖。
他回中陽縣任職時還去拜訪過一次,杞霖是位仁商,很受人尊敬。
魯洪臉色陰沉,下令全體人員在崗警戒,令縣尉調派城防兵前去維持看護現場。
他只帶着一個捕頭兩個捕快和一個仵作要去現場。
「魯頭留步,杞家我認識,楚莊主和杞家是朋友,屬下申請同行。」
魯洪回頭瞅着他,眉宇間擠出一個「川」字。
「魯頭,杞霖伯伯是楚莊主的好朋友,我認識。」
魯洪實在沒想到楚家和杞家還有關係,看來案件有些複雜了。
「你叫上一組同行,你不可脫離一組半步。」
「一切聽大人吩咐。」
米一峰作揖認真答道。
等他們趕到時,杞家主宅前全是看熱鬧的百姓。
嘰嘰喳喳交頭接耳,中陽縣多年不遇的大八卦事件,自然吸引百姓的關注。
魯洪走到大門口,突然收住腳步回身看去。
精湛的目光在圍觀的百姓中一一掃過。
百姓被魯洪的氣勢所懾,喧嘩聲漸漸安靜下來。
一隊城防兵跑步趕到,立刻將宅子圍了起來。
「郡府辦案,不得喧嘩,敢私入宅中者,鞭二十。」
目光再次在人群里掃視了一遍,魯洪嚴肅的說道。
杞家坐落在西城。
縣城的大集市就在西城,而遠近聞名的鐵器齋就在集市裡。
主宅四進大院,佔地寬廣,房宇建造很有氣派。
小橋流水,麴院迴廊,比楚家莊主宅多了很多風景。
然而中院的現場慘狀卻和楚家莊一樣。
魯洪和捕快們迅速入現場勘查。
仵作取出鹿皮手套,很專業的開始驗屍。
院中兩旁的庭樹又高又直,像士兵站崗一樣排列整齊,樹下的草地上有明顯的壓痕。
捕快勘驗得很仔細,連牆角和牆面牆頭都沒放過。
米一峰和一組的人站在院中,沒有魯頭的命令他們不敢妄動。
一組的人見習了三個多月,跟捕班的人學了一些勘驗的手段,此時有點躍躍欲試。
「大人,死者死亡時間大約寅時初。
除家主杞霖被砍頭外,其餘人都是被拳或掌震而亡,沒有發現中毒現象。」
凌晨三點多,正是人睡的最沉的時候,怎麼杞家那些護院就沒有反應呢?
米一峰目光掃過院子裏身穿護衛服的屍體,沒看出任何蹊蹺之處。
拳掌擊斃,倒是少了血腥味,可兇手既然敢殺人,還會在意用什麼手段嗎?
兩個捕快上前稟報:
「大人,四個院子的牆角邊均有足痕,初步判斷有二十多人,俱是高手。」
米一峰知道所謂的高手就是四品以上。
武道前三品淬體、凝神、聚元。
第三品聚元期,凝聚元丹進入四品后,才會有驚天動魄的武力值。
好強的一夥匪徒。
不光魯洪皺眉,一組的人除了米一峰都皺着眉頭,似乎壓力很大。
楚家莊就是一群高手蒙面人作案,這兩者之間必有聯繫。
但需要證據才能併案。
捕頭過來稟報道:
「大人,今早報案的人是杞家的鄰居。
他說一大早看見杞家的大門是大開着的,卻無人進出。
他與杞家素來交好,便溜達過來看看,結果沒有看見平時熟悉的門衛。
他好奇喊了幾聲沒人回應,就進院找人,結果就看見了屍體。
屬下問過周圍鄰居,昨夜可聽見哭喊聲,都說沒有聽見。
有兩個睡不着覺在自家院裏望天的,也說沒看見有什麼人,更沒聽見什麼異常的聲音。」
沒用毒,三更半夜的殺了這麼多人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想想就令人頭皮發麻。
魯洪望着米一峰:
「說說你知道的情況。」
「大人,我知道的並不多。
在我的記憶里,楚老爹從來不與人來往,除了杞霖伯伯一家。
杞霖伯伯有兩個兒子,一個叫杞雄,一個叫杞傑。
年齡都比我大,小時候過年時在一起玩過。
後來我去了郡府的弘哲書院讀書,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哥倆。
聽說現在杞雄在軍鎮服役,而且作戰勇猛,已是校尉了。
杞傑卻在監察公署的司隸監兵中任職,具體職務我不知道。
杞霖伯伯的鍛鐵手藝很高,鐵器齋遠近聞名。
手下有不少徒弟,就是不知道屍首里有沒有他的徒弟。」
魯洪抱臂沉思了一會兒,沉穩的說道:
「先搜索一下各個院子房間,找找線索。
你們幾個跟過去練練手,眼睛睜大點,別放過任何一個微小的線索痕迹。」
在院子裏憋了多時的一組立刻動了,紛紛奔向後進兩個院子和偏院。
米一峰走到杞霖的屍首前,找了一塊乾淨布將其首級細細的包裹好,端放在桌子上。
整束了衣裝,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
「杞伯伯,小子米一峰,定要將案件查個水落石出,還杞家一個公道。」
兩起案件都是監察公署在職人員的家人,這事透着邪性。
在妘王朝,還有人敢捋公署的虎鬚,難怪魯洪很沉默。
米一峰默默的向後院走去,心情很沉重。
無論是搶劫財物還是找什麼東西,用得着動不動就滅門么?
人命不值錢咋的?
人生而平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主體意識還是前世的米一峰很不習慣當下現象。
不過他也知道在當下,他的思想才是異類,是妖孽,是會被活剮了的。
可他心裏堵得慌。
他心中那些現代法理知識告訴他,當下社會是多麼血腥殘忍,多麼無法無天,多麼骯髒黑暗。
有權就可以恣意妄為,罔顧國法。
有武力就可以恃強凌弱,虐殺無辜。
天理本該昭昭,青天應現白日。
不論什麼社會意識形態,都不能是匹無韁的野馬。
時代若沒有與之相匹配的法律,就會大亂,大災,大禍。
人心魔念起,江山惡靈生,人族就會走向毀滅。
米一峰晃晃頭,自嘲的咧咧嘴,自己不是米國隊長,想多了。
前世自己是家裏的吞錢大戶,讀書十八年,分毛不掙,全靠父母。
當了見習律師,還是家裏搭錢維持開銷。
偌大的社會,自己就是弱雞一個,米國隊長那是電影裏的童話。
還是想想眼下自己的生存吧,好像自己仍處在危險中。
對方沒有找到楚妮,必會盯緊他。
自己現在是亡命天涯的命格了。
若躲不過去這一劫,也不知能不能再穿回去,繼續苟着做見習律師。
眼角餘光瞥見白可衣傲然仰着腦袋走進一間廂房。
也不知道這哥們查看地上的痕迹時,腦袋該擺成什麼角度。
米一峰輕輕推開一扇門走進去,卻見馮不鳳正在屋裏弓着腰查看地上的痕迹。
他見已經有人便轉身離開。
這時忽然他的日燭天下又一次自動火力全開。
有情況!
這回他反應迅速,急忙回身看去,屋角有一個立櫃大小的藏身陣法。
就像商場試衣間那麼大,裏面一個蒙面人坐在地上。
那蒙面人見米一峰出現,立刻從地上站起來,眼睛裏露出興奮的光彩。
顯然蒙面人是在等米一峰的到來。
而這時馮不鳳低着頭弓着身已經走到陣法跟前。
裏面的蒙面人看都沒看馮不鳳,眼睛只盯着米一峰。
馮不鳳的腦袋拱到了陣法前。
蒙面人眼中寒光一閃,抬起手臂,準備一掌拍碎跟前礙眼的腦袋。
「小鳳,回頭看。」
「去,別鬧。」
馮不鳳向他身後擺了擺手,繼續弓着身往前看着地面。
米一峰急了,大喊一聲,身子猛然往前衝去。
他與彎着腰的馮不鳳成九十度角。
急了眼的米一峰像頭豹子一樣,全然不知自己的速度有多快。
「蓬蓬」兩聲。
米一峰將身材纖秀沒有防備的馮不鳳直接撞飛,而後背結結實實挨了一掌。
武道的內勁打在背上,米一峰就覺得渾身骨頭都散架了。
內臟被震得顛了兩下六腑顛離了位置。
劇烈的疼痛刺激得神經突突直跳,腦袋脖子上的青筋根根突起。
一口鮮血憋不住的噴了出去,而後軟軟的趴在地上昏了過去。
蒙面人不解的看着自己的手掌。
他一個四品巔峰殺手,剛才偷襲可是用了十成勁,奔着一掌拍碎腦袋去的。
雖然拍在了小法吏身上,可他一個武渣渣怎麼沒有渾身爆碎?
他身上有什麼護體玄甲么?
不管了,沒死就先把他抓住再說。
蒙面人走出隱身陣法,伸手去抓躺在地上的米一峰。
下一瞬蒙面人就感到極度恐怖的危險臨身,連忙舞動雙掌。
這是馮不鳳含怒甩出的金雷符,比銀雷符高出一個大級別。
他恨自己大意,要不是米一峰捨身相救,他就去見師祖爺了。
「轟」的一聲爆響,整個房間被一道爆裂的雷霆炸得粉碎。
一個全身被裹在金色雷龍里的人影衝天而起,半空中傳來一陣哀嚎。
馮不鳳抱着米一峰從塵土中鑽出來。
聲音驚動了所有人,院裏數道身影紛紛破空掠來。
輕輕將米一峰放到地上,馮不鳳立刻大喊道:
「姓陸的,趕緊滾過來。」
他已全然沒了往日的矜持君子形象。
見到落在後面的陸小天,馮不鳳焦急道:
「姓陸的,借百轉丹一用。」
陸小天下意識捂住了胸袋部位。
「沒有。」
「太一火焰符一枚。」
馮不鳳甩手丟過去一張紅色符。
陸小天伸手接住,鼻下那條細細的黑蟲子得意的亂顫,臉上漾起賤笑。
這枚火符他饞了許久,這是煉製高級丹藥的超強助手。
就是姓馮的假娘們死活不跟他換,今天怎麼想通了?
「不夠,兩枚。」
「你再不拿出來,米法吏就是死在你手裏,你去跟監察公署解釋去吧。」
馮不鳳又恢復成專門懟他的專業戶。
「啥?」
走近了才看見地上的米一峰。
陸小天二話不說掏出一個瓷瓶。
看着馮不鳳百轉丹喂進他嘴裏,陸小天才想起來心疼的抽抽嘴角。
那可是師尊給他療傷保命用的,不行,還得再敲詐一下假娘們。
空中的異象引起了宅子四周城衛兵和百姓的關注。
事實上,整個不大的縣城裏,人們都在看空中的異象。
人們議論紛紛:
咱這中陽縣不太平啊。
在杞家主宅斜對面,是天祥酒樓。
此時酒樓還沒有開業,但三樓包房裏已經有兩位早到的客人。
夜裏看門的夥計拿着客人賞的十枚銅錢,打着哈欠去后廚燒水。
三樓靜悄悄的,包間裏,一張花梨木的厚重餐枱,彎弧曲線的背靠椅。
窗檯兩側的牆角是用白陶盆栽種的翠綠看竹。
牆上一幅煙波孤舟圖,寂寥曠遠,意境深邃。
屋裏兩個頭戴斗笠的人一坐一立,注視着窗外的杞家主宅。
吳國楨端坐在椅子上,右手手指在餐枱上輕輕扣着節拍。
他身後的人站的筆直,氣機鋪滿酒樓的三層,認真警戒着。
昨天晚上他從夜市裡出來,就覺察出了端倪。
那個小法吏離開自己后,鎖定他的氣機就沒了。
對方是不屑於對他出手,還是自己太過敏感,白白浪費了一次機會?
不管怎樣他都很惱火。
第一次放小法吏出來找尋楚妮身上的東西。
結果被小法吏逃脫,自己的一隊人馬被殺的一個沒留。
第二次他親自出馬,卻被莫名的「對方高手」嚇退。
他趁着昨夜城裏沒有官衙的人,冒險搶任務時間,在杞家搶到了東西。
但楚家莊的東西卻沒有着落。
必須還得抓住小法吏,他是唯一的突破口。
他猜想小法吏一定會出現在今天的案發現場。
就讓陣法師機靈的屬下藏在隱身陣法里。
只要小法吏出現,先把他抓進陣法裏,再伺機弄出來。
那小子縮在縣衙里,他實在不好下手。
衝進縣衙大開殺戒捉拿小法吏,這等傻事他可不幹。
攻擊官署,真當妘王朝不要面子么。
他可不想為完成任務背這樣的黑鍋。
不過現在還好,一切都在他算計之中。
看着小法吏跟隨魯洪進了杞家主宅,他的嘴角就翹起了弧度。
手指在枱面上敲起歡快的《月夜吟》曲調,靜候裏面的人得手后發出的信號。
當一聲雷霆爆響金龍衝天時,吳國楨敲擊的手指立時僵住。
人被發現,任務失敗。
那張國字臉黑漆漆的。
牙齒咬合間,腮幫上的棱肉如大蚯蚓一般突起滾動。
他吳國楨從沒失手過,卻連續三次擺不平一個小法吏,丟人。
他轉身下樓。
丟給打盹的看門夥計十個銅錢,身影消失在人流中。
他身後那個侍衛裝作看熱鬧的百姓。
混在人堆里,往杞宅大門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