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是要煉個鋼鐵俠出來么?
「呼哧呼哧。」
米一峰氣喘吁吁,肺部火燒火燎的。
一路上,米一峰避開大道,鑽樹林,鑽莊稼地,怎麼躲開人就怎麼走。
慌不擇路,東張西望,緊張小心,米一峰認認真真的演繹着越獄犯。
一邊跑一邊整理融合后的記憶。
開運元年設立的監察公署,上監王室,下查臣工,監察郡縣的各項工作。
公署里分文武兩系。
武職是八尉二卿,司隸監兵,駐守京都。
文職分佈從京都到郡縣,糾上監下,無所不糾。
不用問法吏屬於文系,結合前世的知識,米一峰弄明白了法吏是幹啥的。
法家言:「法令者,民之命也,為治之本也,所以備民也。」
就是說法令是人民的生命,是治國的根本,更是用來防備民眾的。
「民不盡知,民不盡賢,故置主法之吏,以為天下師,令萬民無陷於險危。」
因為老百姓不是人人都是智者,不是人人都賢能。
所以為百姓設置負責法令的官吏,作為民眾的老師,使萬民不致陷於觸犯法令的危險境地。
「以道之知,萬民皆知所避就,避禍就福,而皆以自治也。」
通過講解宣傳引導百姓理解法令,從而萬民都知道應躲避什麼、靠近什麼,避禍就福,就都能各自守法為治了。
法吏除了監察縣衙工作,其主職是宣講王朝法令,而且有嚴苛的規定。
對於眾官吏和民眾諮詢的法令內容,必須明確答覆,並製成符信,寫明年月日和時辰,一式兩份,留存一份存入禁室。
法吏如果在諮詢中不認真或不作答,若民眾真犯了曾經諮詢的罪,就按那一條罪來懲罰法吏。
奔跑中的米一峰齜牙咧嘴,不住的腹誹:
什特么監察法吏,聽着好聽,其實就是一基層法律宣傳員,還是最命苦的那種。
見習法吏就更不用說了,怎麼覺得見習生是印堂發黑的危險職業呢。
離楚家莊一里地是護庄林,小時候是他跟夥伴們玩遊戲的地方。
輕車熟路的找到一棵大枝杈的老樹,爬上去靠在樹榦上呼呼喘着粗氣。
他並不着急進庄,他得捋一捋思路。
現在可以十分肯定的排出劫財和仇殺。
沒有哪家江湖大盜或仇家可以買通整個縣衙上下。
難道是縣署?
想到這,米一峰心裏一沉。
昨夜自己剛剛走進正堂就被羈拿,說明捕役們早就埋伏好了。
而縣衙地牢他曾進去參觀過,裏面常年關押着至少七八個死囚犯。
而且手鐐腳銬和幾十斤重的木枷全身招呼,動一動身子都難。
可他作為屠庄嫌犯卻什麼都沒帶,讓人匪夷所思難以置信。
再有屠庄這種大案要案,不可能馬上將他斬首正法,因為縣衙上面的郡府一定會派人來複查。
就算他米一峰是兇手,也得等郡衙的決曹掾史正式的斷罪決獄,並上報京都大理再次複核后才可開刀問斬。
對方派油滑的周飛虎來傳遞信息,直接告訴他已經斷罪,投毒、謀財、殺人。
手段、目的、行為結果給他捋的明明白白,坐實兇手身份。
隨後用午時砍頭問斬來嚇唬他,並送上斷頭宴坐實此事,令他確信不疑。
對方算計到他重恩情的性格,適時告知楚妮失蹤並可能面臨危險,最終引爆他不甘等死追查真相的衝動,從而鋌而走險。
於是偌大的地牢裏清空了所有死囚,門不上鎖,一路綠燈。
想到這,米一峰臉色陰暗下來。
莊主一家被虐殺,就是想撬開莊主的嘴,看來對方是在逼問什麼信息或東西。
只是意外出現,搜尋全庄和逼問無果,於是就把希望放在楚妮身上。
也就是說對方尋求的肯定不是信息類。
否則不會把希望放在一個孩子身上,一個六歲的小丫頭能知道什麼。
楚妮身上很可能有他們要的東西。
而他與楚家莊的關係以及監察公署外派法吏的身份,屬於必須陪死那伙的。
對方動手前已經把自己算計進去了。
監察公署的人不能直接殺死,那樣麻煩大,最好是安個屠庄兇手的罪名正法。
自己這個寵妹魔幸運的被暫時免死,成了對方尋找楚妮的工具人。
即使他找不到楚妮或對方要找的東西,他最終都是死路一條,工具人必須死。
分析到這裏,米一峰無奈的摸了摸右耳垂,怎麼算都是領盒飯的結局。
咦?米一峰突然感到肚子裏一直絲絲拉拉的陰冷疼痛感如冰雪消融般沒了。
與此同時,距離他兩里開外的一群蒙面人中,忽一人突然出聲道:
「奇了怪,我留在那小子體內的拳陰印記不見了。」
首領蔡勇連忙道:
「是不是你下手太重,這小子一路奔走,玄陰氣遊走全身,炸了經脈死了?」
那人原本昨晚出手就重了些,幸虧米一峰穿越過來又爬起來喘氣,他才沒被因誤賜死。
此刻聞言立馬低頭不敢吱聲了。
蔡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揮手,眾人悄悄的向護庄林摸去。
米一峰靠在樹杈上舒服的閉着眼睛。
他感覺一股微弱的暖流在體內遊走,洗刷着肉體經絡,溫溫和和,暖暖洋洋。
那股暖流在流經臍下三寸時,總是頓了又頓,流連不想走,轉了幾圈后,才依依不捨的離去。
嗯?這是怎麼個情況?
米一峰有限的武道知識也知道,淬體期是不能構築玄丹的。
正這時他的識海晃動起來,如同地震一般地動山搖。
接着他的意識就被一股怪力拽進識海里。
老天,我看見了什麼?!!
這是仙境還是海市蜃樓?
他的腳下出現了白玉一樣的台階,白紗一般的霧氣氤氳繚繞,台階若隱若現如同仙境。
米一峰身不由己的踏上了階梯。
雲梯十八階,當他登上頂端張目四顧時,下巴就合不攏了。
正前方是一個雲煙氤氳的大廣場,廣場的盡頭是一座恢弘闊廣、莊嚴巍峨的大宮殿。
如紗如霧的仙氣環繞,大殿的面目若隱若現看不清楚。
只能看見雲霞浮動之間似齊日月暉光的檐頂殿脊,煌煌之光,輝映日月星辰,令人頓膜拜之感。
大殿正前方是一座黑黢黢的雕像,也因為雲霧看不清楚。
以雕像為中軸線,左右兩旁各有四座中型宮殿,煙雲中只能見到檐角。
冥冥中米一峰被引到了左側第一座宮殿前。
抬頭看去,紅牆紅柱黑檐黑瓦,肅穆威嚴。
檐底一塊宮匾,紫色額面,鎏金大字:法吏宮。
三個遒勁的大字,莊重凜然,霞光萬丈,似有萬鈞氣概,勢壓空間。
一扇朱紅大門,厚重的宮門像被一股力量牽引,徐徐敞開。
宮內闊敞高恢,空間浮動着淡淡的灰濛濛的氣塵,仿若亘古未開。
迎面殿壁上端高懸一塊匾額。
朱紅額面,漆黑筆墨,端書四個大字:法正天下!
左右下端是一副對聯。
上聯是:顯法於世!
下聯是:疆以法變!
這十二個字徒然間產生威不可測的雷霆之威,瞬間罩住米一峰,壓迫着他絲毫不敢動彈。
「法正天下」匾額的正下方是如真人大小的一座雕像。
米一峰疑惑的看過去。
高冠博帶,黑色深衣吉服,右衽矩形交領,廣袖曲裾,腰束革帶。
掛垂纓,佩組玉,腰右側懸短劍,足部是漆履的鹿皮鞋。
面容清癯,頜下長髯,然而雙目卻如真人一般炯炯有神,釋放出如電芒一般的刺目神光。
米一峰的目光甫一接觸,瞬間便被帶到一個空濛無疆的境域裏。
他的目光和意識被甫一所見的畫面霎時定格。
這是一個無垠浩瀚的世界。
群星璀璨,日月相輝,古山神岳,虹光四射!
歲月流金,一界光華,眾生如花,燦爛怒放。
這是一幅和諧、自然,原生、原態的畫卷,令人舒緩鬆弛,感由心生,徜徉流連不舍離去。
忽然天幕異變:
雷霆電掣,群星震顫,金烏落山,玉兔罷舞!
天道荼毒,萬界如火,古劍劈山,千年不縫。
一幅亂世浮華,落香凋零,無法不序,祭殺眾生的畫幕。
這情景讓人心境暴躁,沮喪頹廢,頓生亂世草芥,法理崩塌,天道遁世,退隱蒼穹的無力和厭世之感。
漸漸的畫幕再變:
林凈藏煙,峰危限月,星河生滅,萬界輪迴。
大日破雲,法世太初,萬花綻放,天地正朔。
在金燦燦的歲月光河裏,米一峰體味到這方世界的流變和遷徙。
他既見到了虛極出生時乾淨、清澈的原態世界。
又見到了慾念叢生,亂世浮華,萬山如沙,無法無序的天罰世界。
也見到了法則出世,光照一界,萬靈雀躍的光明世界。
恍然間米一峰似乎悟到了什麼,伸出手去又抓不到那一絲曇花一現的閃念。
靜靜的看着,默默的感悟這方空濛無疆的境域。
漸漸悟到了四方行止,日照山河,刑書法地,秩序法天,風霆一體,宏達無儔。
最終時節如流,法相鴻天,歲物豐成!
米一峰似經歷了成千上萬年的風煙,自己化作了一幀雋刻在時空中的雕像。
忽然,目光中的畫面如風吹煙塵般裊裊消散,魂歸現實。
他雙目驟凝,澎湃的心緒慢慢平息下來。
他已經猜到眼前這尊雕像是誰了。
讀研時,曾和他的導師爭論過法制史中關於法家創始人的事情。
一般認為,春秋時期的管仲和子產是法家的先驅,他老師就持這個觀點。
米一峰就和他老師對坐掰扯道:
老師,我幫你捋一捋。
一個飢餓的乞丐,吃了三個施恩的饅頭后飽了,可他只感謝給他第三個饅頭的人。
若是沒有第一人第二人施恩的兩個饅頭墊底,他能吃飽肚子么?
老師,別說這道理你不懂好吧。
管仲和子產在法家的歷史地位毋庸置疑,但他們的成就是吃了前人的饅頭。
法家的第一個饅頭是誰?
跟你說絕不是管仲和子產,而是士匄。
士匄就是范宣子,他製作的「范宣子刑書」,那是中國歷史上第一部明文法典,在法制史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作為那個時代新興地主階級的代表,這哥們給了宗法社會一記黑虎掏心,生生將統治人們數百年的「禮治」推上了「法治」的軌道。
沒有「范宣子刑書」做拋磚引玉,哪來的後面魏、趙兩國的法典和李悝的《法經》?
沒有「范宣子刑書」,三晉之地還能成為法家的搖籃嗎?
要知道那搖籃里可是誕生了李悝、吳起、商鞅、韓非這些重量級的法家大佬。
世界上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都應該受到尊重和敬仰!
因為他們是破局的人!
如果沒有士匄破局,後來法家的「群星璀璨」還要往後推遲數年!
老師,就問你這哥們牛不牛逼?
比貢獻,這哥們也不比管仲、子產他們差呀。
范宣子刑書不是單純的法律條文,而是法典級的,被稱為晉國的「國家憲法」。
「刑書」內容共九大類,除了刑罰律令,還規定辦事的章程、條令和守則。
關鍵是它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有證可查的將經濟行為寫入法律中。
也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將選拔人才之法寫入法律條文中。
這意味着從上古時代開始的物態文化進步到了制度文化。
一部成文法的公佈硬是開闢了一個新時代。
就這牛逼帶閃電的歷史功績,當不當得起法家的第一個饅頭?
我們常說先人前進一小步,後人文明一大步。
你是不是沒拿這句話當回事說著玩兒的吧?
就問你,士匄不是法家先驅誰是?
誰有資格是?
「啪」,老師合上法制史,拿起書敲在米一峰的腦闊上。
逆徒,落了為師的面子,絕交!……除非你請一頓搶救飯!
米一峰揉着腦闊:嘿嘿嘿……
看着眼前的雕像,米一峰信心十足的確信雕像就是士匄范宣子。
出於對法家先賢的尊敬,米一峰整理了一下着裝。
前伸雙臂,兩手環拱,手背向外,長揖至膝。
「後輩末學米一峰,拜見士匄前輩師長。」
「不錯,你這個後生很不錯。」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米一峰汗毛炸立。
連忙抬頭看去,雕像沒有任何變化。
「不用找了,我只是一縷殘魂,守在這裏就是為了等候傳承人。」
「前輩,這裏是什麼地方?」
「這地方是法家聖地,法神殿,我這裏是第一法旗宮,又叫法吏宮,一共八座法旗宮。
幾千年來,你是第一個能留下來的後生。」
「啊?以前有人來過?」
「先後至少有幾十人,可惜都沒能通過第一法旗宮的考核,與我法家無緣。」
「考核?」
「不錯,絕大部分人都沒有在你剛才經歷的幻境裏悟法道進入法家門檻。
有兩個人勉強通過門檻,卻又不認識老夫我。
所以幾千年來只有你通過考核過了第一關。」
米一峰嘴角抽抽兩下:
題答對了還不行,不認識監考老師你瞧不起誰呢。
法家考試貌似不一般的清新別緻,長見識了。
「不過你也別高興太早。
你雖然入了門,但也得看你的身體資質能不能承載我法家一脈的傳承。」
說著一道無形的目光開始透視米一峰的身體。
「前輩,繼承法家所學,怎麼還跟身體有關?」
「我法家個個都是鬥士,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與命斗,身體柴,死得快。」
米一峰就感覺脖子涼颼颼的。
怎麼覺得法家的人都是敢死隊員似的。
「你這身板也太柴了,怎麼還是淬體期?還是淬體一段?爛柴一根!
嗯?等等,你的大龍竟然有三十九節?
難怪,難怪。」
「啥?我的脊椎骨有三十九節?
我特么是蜈蚣還是蠍子?您老人家是不是不識數啊?」
米一峰鬱悶的摸了摸自己的尾巴根,還好沒有長出蠍子尾巴。
可特么多出來的幾節哪去了?
正常人是三十四節脊椎骨,成人後會退化變成二十六節,可自己三十九節是怎麼回事?
「前輩,您說難怪是啥意思?」
「哈哈,我是說難怪你修習武道這麼廢柴。
武道不適合你,就是人族的仙道你也練不了。
你更適合修習法家之術,而且會進步神速。
這麼說吧,大龍三十九節,這是為我法家量身定做的最頂級的身質。
後世韓非那小子才三十七節,可惜他心智太愚,不肯越獄而偷生,斷了法家的金光大道。
而且你註定與我法家有緣。
你的體內竟然先天蘊養了一縷法氣,雖然很微弱但很純正,真是天意啊。
後生你聽好,我能做的就是盡全力給你打下法家之術的修習基礎,不枉你這身頂級的體質。」
說完,米一峰就感覺自己被一股力量禁錮住了。
「鑄法身,蘊法氣,悟法道,吐法言,成就法吏真身。」
米一峰瞬間就感覺渾身燥熱難耐,體內如焚,就好像被人扔進了開水池裏。
快煮熟時又被撈起來扔進了火坑裏,快燒糊時,又被撈起來扔進了岩漿里。
米一峰被折騰得差點魂飛魄散,不禁大吐苦水:
這哪裏是鑄法身,這是大鍊鋼鐵好吧,前輩你是想煉個鋼鐵俠出來么?
猴哥當年也是這麼煉出來的吧,是不是大師兄?
忽然一股清涼的氣體湧進體內,迅速降溫了他的火躁感。
「用心記住周天路線。」
耳畔一聲輕喝,令米一峰魂魄歸竅。
氣流在體內沿着一條奇怪的路線運行了三周后,在臍下三寸駐留。
隨即旋出了一顆鵪鶉蛋大小的丹田。
「這是法丹,我法家的法丹不同於武道的元丹,也不同於仙宗的玄丹。
你好好體味,日後靠你自己自修自悟了。
鑄法身,蘊法氣,都是為了你能運用法家之術,否則你將一事無成。」
法家之術?
是騰雲駕霧么?還是七十二變?
正合計的時候,米一峰感覺到控身的那股力量很是虛弱的退出了他的身體。
「咳咳,你這副身材讓老夫見獵心喜,剛才有點用力過猛。
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我現在傳承給你法吏真身的神通。
希望你能一路走過那七個法旗宮,直到開啟法神大殿。
法家沉寂的時間實在太久了,世間對法家的誤解太深。
後生就看你如何去撥雲見日,還我法家清白了。」
「前輩,怎麼才能進入下一個法旗宮?」
「法吏真身修為圓滿,自然就可以進入下一個法旗宮了。」
「那前輩,另外七個法旗宮都有什麼神通?」
「我的級別太低,只是個法吏級,你好好修習,晉級自己去看。
咳咳,不行了,時間不多了,我的殘魂再不修養就被你小子消耗沒了。
聽好了,我傳給你的這個術技神通叫日燭天下。
咳咳,口訣是:重賞嚴誅,得操其柄,以修明術之所燭。
來不及解釋,你自己悟吧……」
「轟」,一個白色的光團飛入米一峰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