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朝霧之泯恩仇
不久,他們深入了山林。
山林里桉樹樹葉無jing打采着,蒙上了一層薄塵。輕霧悠悠漫過,往不知名的方向飄去。聽不到也看不見一絲生息,靜悄悄的。
馬鼎良見狀,忽然皺眉問道:“會在這種地方?”
康玉良翻下仙騎,和他並肩慢慢前行,道:“還要前面,在一個竹林里”。
馬鼎良斜視他一眼,似有疑慮,道:“真難找”。
康玉良道:“以前我猜他在躲,躲着誰。”
馬鼎良道:“我保證你猜對了。”
康玉良含笑道:“我倒有些運氣。”
馬鼎良轉望正前方,扯下一根柳條,道:“你又為什麼要殺他”?
康玉良的狡獪一閃而沒,道:“我也想問為什麼。”微微一笑,又道:“也許冥冥之中我們都有了安排,安排你來殺他,總得再安排一個接線人,不偏不倚,剛好選中了我,像抓鬮一樣,只此而已,但到底為什麼呢,我也想問”。
馬鼎良拂袖冷哼!
康玉良道:“你還真有點眼力,很少人能看穿我的真正身份,他也不能。”
馬鼎良道:“我不是很少人,我是一個人。”說著,復又行進。登山坡,攀青藤,穿花蔭,渡清澗。走了三兩里路,才進入一個亭台。往東南方望去,在苦楝樹側邊瞥見了一角斑竹——
馬鼎良即刻收住步子,仔細那邊的風吹草動,才相信康玉良的話,道:“教人懷念的氣”。
康玉良也望向林子,道:“現在還有什麼值得懷念的?”
馬鼎良微微按下斗笠的邊沿,道:“不……沒有。”
康玉良斜睨他一眼,負手在後,道:“恢復得怎樣?”
馬鼎良道:“能打死幾頭牛。”
康玉良微笑詐道:“需要幫忙嗎?”
馬鼎良慢慢望前走去,道:“開玩笑。”
康玉良自言自語似的,道:“我也不方便露臉”。
也許有時候人生好像一場戲。逢場作戲。至少偶爾如此。也許有時候世事好像一盤棋。紛紛擾擾。一步走錯步步錯。
竹軒里,馬秉良拈着黑子,正盯着錯下的棋——
那年離開雲山後,馬秉良帶上新人馬鼎良回聖境。途中順道拜訪了一位行將就木的師叔祖,師叔祖說:“等你活到了我的這個歲數,就會發現,人的一生好像是一場遊戲了”。他追問。可老人笑而不語。
忽聽門外一串“鈴鈴”地鈴鐺聲,他探手入棋缽。
如果沒有暗黑,哪來的光明?如果沒有黑子,怎麼圍棋?
“啪!”,死死地,他將黑子壓下!
人生如棋,黑白子相互排擠。然而,終究黑子勝,還是白子存?
拿起棋缽,他將黑子倒進白子中。
黑子倒完,突然,他猛抓一把,振臂向外疾擲,大喝道:“滾進來”!
屋外幽靜着,炊煙和白霧相互纏繞——
一會,破風聲呼嘯,之前他所擲棋子如數歸還——如同箭矢,枚枚穿牆而過——
眼看槍林彈雨,他安坐着,靜待着,只見靈璧石青牛雕塑粉碎,微微皺眉。
等到聲勢漸漸平息了,房屋也變得搖搖yu墜。他欺身走出去。展眼來看,只見霧灰濛濛的,杉木隱隱印出了一抹淡影,磨坊輪軸旋轉,喝道:“什麼人”?
除水輪微微的滾動聲,沒有別的回應。
他於是沉聲道:“釋放這麼強的殺氣,還想藏起來嗎?”
說著,只聽一串兒“鈴鈴”的風鈴清響,籬門外徐徐走進來一個漸漸清晰的身影。身着虎皮大衣,頭戴斗笠。走近葵花叢,停了下來。
馬秉良自上而下打量,沒能識出,就仍然是一派發號施令的作風道:“抬起你的頭來”。
來人乖巧遵從,慢慢抬起頭,只是抬到一半,停住了,只將笠沿微微頂起,露出了兩道吃人的目光——
……
聖賢察覺北斗七星逆轉而yin靈衍生,直到泛濫成災,riri夜夜以人的血肉為食,遍觀天下,生靈塗炭,赤地千里,於心不忍,於是借昔年南蠻部落的種蠱秘法,採集伏誅yin靈血肉,植入優秀兒童體內,培育出了匹敵甚至超越本尊力量的“半獸人”,而這些擁有龐大力量的半獸人,俗稱“前代”。
前代狩靈師也被喚作傀儡狩靈師,因為秘法的局限xing,他們喪失智慧,只知屠戮,是統治階級壓迫和擴充領土的“完美工具”,也是時代的犧牲品。
直到經歷第一次人魔大戰的慘敗,在這時被人們奉為“第一”的狩靈師領袖出現。斬木為兵,揭竿為旗,雲集天下英雄豪傑,又以身作則,改進狩靈師栽培技術。才將“前代”從“傀儡”中抽出,成為了戰士。並加入反抗行列。在歷時了三年八個月零四天,才將所有凶頑yin靈,趕進亡魂島、銀川、海螺溝紅石灘、龍門石窟、天池、死亡谷、拉瑪依魔幻之城……
突然,前面佛光萬丈,梵音陣陣。康玉良合上扇子,凝重道:“要開始了……”。
霎時間,深谷里,熊咆虎嘯,鳥散魚潰。一**氣浪滾來,衝散迷霧,把他綠袍颳得剌剌作響。
前一刻還寂若死灰,煙霧瀰漫,馬上就地動山搖。
“殺氣好凌厲……兩邊都是,誰會先死?”
竹竿亂顫着,好像也要拔地而起,離開這是非之地。
又一波氣浪排開,捲起了大批酸棗樹。
“嘶——”刀鋒破風!
“轟隆隆——”樹木摧毀,山石擊碎!
地面現出了兩道巨大裂縫,從林子深處“剌剌”一聲,延展過來——
康玉良輕輕提了一些靈力,和仙騎徐徐地升上半空。
忽聽一人遠遠呼喚:“康先生……”
“嗯?”康玉良微微奇怪,覺得聲音熟悉,低頭俯視,就在崩塌的亭台後看見了馬秉良的僮僕。僮僕原來在煮飯,一逃出來就見浮在空中的康玉良,急忙招手狂奔過來。這時狂風怒號,將他聲音卷得渺渺。
康玉良回望竹林一眼,心道:“馬鼎良這混蛋,斬草不除根……”轉看僮僕,緩緩展開仙扇,靈氣捻起。
僮僕跑近了,道:“康先生,馬先生有難……”說著,突然,一股龍捲風捲來——來不及驚訝,已經連灌木一起卷飛。
康玉良緩緩合上扇子,見僮僕飄飄忽忽的,像是一枚無辜的紙鳶,越來越細,越來越遠。慢慢併攏劍訣,道:“乒!”手指一勾,“乓”一聲,遠在天上的僮僕登時爆為血霧,隨風而逝——
斬草不除根,禍害遺千年……
不一會,金光消失了,轟鳴平復了,風也慢慢地歇去了。松柏繼續穩當,竹子盪回來——
康玉良徐徐地降下來,道:“勝負揭曉了……出乎意料的快。”慢慢向林子走去,將近時,只聽幾組對話隱約傳來:“別哭了,難看死了,嘖嘖,被剜心真有那麼疼?”,“我jing細栽培你,對你推心置腹,教會你……”,“你教會我睚眥必報,恩將仇報,我現在正是按照這些話來做”,“啊——”,“你看你,成什麼樣?叫得這麼難聽,跟殺豬一樣,男人被痛覺擺佈,不說你也應該知道多醜”……
康玉良收住步子,似是不願被馬秉良看到,只把扇子慢慢展開,一邊扇一邊自言自語道:“如果馬先生不懷疑江三紅江前輩暴斃,如果馬先生認為她死了,我們還能坐下來下棋,馬先生,人越是聰明,越要裝不懂,可謂大智若愚,大辯若訥。馬先生沒有明白這個道理——死有餘辜。自從狩靈師實驗死亡名單被披露,導致分歧突生,把二戰勝利的累累碩果帶進現在的拉鋸狀態,就該明白人xing的扭曲”。
馬先生,狩靈界不存在絕對的正義,卻存在絕對的欺詐——